柏拉图说:人生最遗憾的,莫过于轻易地放弃了不该放弃的,固执地坚持了不该坚持的。我希望自己成为那个固执者?,在未来的某一天,请求你不要?轻易放弃我这样一个自私的人。
过去的十几年里,我的生活目标十分简单:让家?里人过得更好一点。我没有上班下?乡,反而投机取巧从事了不少并不光彩的事情,如果?被抓到,应该会被送去劳改农场改造。在投机倒把?偷听敌台这些罪名被取消前,我都?有被改造的风险,但是我始终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果?不进行改革,不推动市场经济的发展,如陈先生所言,我们国家?只能落后挨打。
资源的分配不均,必然会造成社会矛盾的加剧。哪怕是在我这样的家?庭,已经可以看到巨大的城乡差距,医疗和教育的差距,信息的差距等等。更不用说你的家?庭和我的家?庭存在的鸿沟。家?里的孩子还没有见到过冰箱,你已经使用上了个人计算机。我相信这也是当下?我们国家?的缩影。不改革,人民内部矛盾也会日益加剧。在德先生和赛先生的指引下?,我对未来充满一种?热切和焦灼,这种?热切不只是想改变我自己和我的家?庭,更想看到我们这一代人究竟能做到什么。能与你一起学习成长进步奋斗,这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
最后,请允许我使用你的“最后”
,知道一位如此优秀的女性十年来固执地坚持着?不该坚持的事时,我被击倒了。我体会到了惭愧,更感觉到了幸福。以至于我在和你道别后的这四个小时里,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许多要?和你说的话?。
我坚信自己不会让你失望。期待有一天你能允许我以斯江斯南那样孩童般纯洁的“喜欢”
方式表达我对你的喜欢。附上一张小像,是今夜那个白兰花一样美好的姑娘。抱歉我乱七八糟写了这许多。
祝回宁路途顺利,代问你父母兄嫂安好。
你忠实?的朋友,顾北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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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善让后来好奇地问斯江:“你和斯南有什么特别的表达喜欢对方的方式吗?”
斯江一直没回过神来,斯南哈哈大笑:“我阿姐每天晚上要?抱着?我小时候的尿布睡觉!而且是我用过的,不但有过嘘嘘还有过粑粑!”
周善让:???!!!没想到顾北武你竟然是这样的顾北武!
第45章
离沪前一天,顾北武和陈东来带队,从中福会少年宫到静安公园,再到沪西工人文化宫看电影划船溜冰,一样不缺,直到金乌西坠才回到万春街。斯南在溜冰场摔了无数大马哈,坚决不信自己十项全能横扫万春街,居然会输在八只轮子上,咬牙死磕,屡败屡战屡战屡败,死拽着栏杆哭赤无赖不肯走,最后顾北武扛着她满场飞了七八圈才悻悻作罢,还没?进弄堂人就在陈东来背上睡着了,也没?跟赵家三个表哥说再会,到了阿爷阿娘家还不醒,小呼噜打得一起一伏,颇有陈阿爷的风范。
陈阿娘这顿践行饭已经准备了好多天,菜色堪比年夜饭。宁波黄泥螺,红膏炝蟹,炝虾,海蜇头白斩鸡糟四喜烤麸臭冬瓜等各色荤素冷盘。一只八宝鸭子烧了一整天,红烧蹄髈浓赤酱油闪闪发光,因陈东来从小爱吃德兴馆的糟钵头,阿娘提前三四天就汏清爽猪舌猪肺猪肚猪大肠各种下?水,跟猪脚爪一道开水里焯过,加上金华火腿、葱姜、半瓶香糟卤,一滴水也不放,整瓶花雕酒倒进钵头里,用烂泥糊住,煤球炉子上炖足三个钟头,这还没?好,等钵头凉下?来又天天用两热水瓶的冰水浸着。
钱桂华气得私下逢人就嘀咕:“阿拉阿婆哦,心偏到松江去了,比天马山斜塔还要偏,留勒上海服侍爷娘格是阿拉呀(留在上海服侍爸妈的是我们呀),啧啧啧,到底是大儿?子,一只菜要做三四天,阿拉东海上班忙得要死,还要帮老娘买格样买伊样(买这买那)送回来,出人出力又出钞票。唉,爷娘勿肉麻伊,只有老婆小宁肉麻伊呀。(爸妈不心疼他?,只有老婆孩子心疼他呀)”
康阿姨劝伊:“东来夫妻四年才回来一趟,难般切得(难得吃得)精细点,也是应该的。做姆妈的,除特烧点好么子(除了烧点好吃的),还能做啥?斯江又是外婆勒带,对伐?阿娘天天帮侬接小宁烧夜饭,东来东方有闲话伐?”
钱桂华吃了个憋,心里更加不痛快。这天三妯娌一早就开始收作黄鱼,整理蔬菜,在灶披间里钱桂华忍不住酸溜溜地朝顾西美发调头:“唉,阿公阿婆心里,到底还是大嫂大哥排勒第?一位哦,今朝格顿饭,结棍哦(今天这顿饭,厉害哦)。呐呐呐,八只红膏梭子蟹六条黄鱼,十天前就叫阿拉东海提早帮菜场格宁(跟菜场的人)打好招呼,特特为大清老早新鲜货色送得来。”
顾西美淡淡地说:“谢谢东海噶费心,一共用了几钿?等些让东来给你。”
旁边的李雪静抬起头来:“早上一来爸爸不就拿了五十块菜钱给老三?老三还说一共只花了四十三块呢。”
她是淮安人,说不来上海话,听却是听得懂的,虽然和两个妯娌都说不上亲睦,但怎么也不能让老三家白贪一份菜钱。
钱桂华脸一红,瞄了眼外头:“啊呀,东海真是的,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不过大嫂啊,你家斯江是阿婆一手养大格,阿拉斯强斯琪真正勿好比。二嫂你是不知道,斯琪和你家斯民想?吃黄鱼煨面喊了大半年了,就是吃不着,看,斯江一说想?吃,马上就做了。”
李雪静笑了笑:“嗐,我还以?为小钱你才是我家斯民的妈呢,他?最喜欢吃黄鱼烧豆腐,最不爱吃面,谢谢三妈天天惦记着他?。”
她把毛豆壳重重地往垃圾桶里一倒:“我先去洗毛豆了啊,你们忙。”
外头水龙头哗哗响起来,钱桂华翻了个白眼:“刚波宁(江北人)!巴子!切——”
咣啷一声,却是顾西美手里的洋山芋掼进盆里,把钱桂华唬了一跳。顾西美皱着眉问:“刚波宁得罪侬了?整条万春街噻是刚波逃难逃得来的,难为侬上只角格大小姐,嫁到棚户区来,是陈东海拿枪指牢侬了?(怎么?我们江北人得罪你了?整条万春街都是江北逃难来的……)”
钱桂华想?不通这个温吞吞的大嫂吃了什么枪药突然就开起火来,半晌才想?起顾西美的爷娘是扬州人,扬州当然也在刚波,不由得涨红了脸愣在当场。
陈阿娘端着红烧蹄髈进来:“西美呀,帮吾蹄髈镬子腾出来,伊就是个阿缺西少根筋,侬帮伊港啥港呀。(帮我把装蹄髈的锅子腾出来,她就是脑子不好少根筋,你跟她说什么说。)”
钱桂华又羞又恼,发作不得,端着一篓子鸡毛菜气?囔囔出了灶披间,迎头被女儿?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