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五,周王妃归宁,周王特命免除一切王室礼节,以平民之礼叩见林氏长辈。
吃过饭,林以宁和母亲坐在花园说话,萧和林家老爷在书房说话。
林家的花园很是特别,并无几株花草,多是灌木矮树,出入以松篁为界,小路石铺生苔,溪上无桥,只横着一根枯树长木,到深秋多雾的天气,小小园中颇有深林之气,极见清幽。
林以宁与母亲坐在溪边平整的石头上闲聊,林母问她:“你们两个人,处得来吗?”
林以宁并不想隐瞒母亲,据实把新婚那天晚上和萧说的话告诉了母亲,听到两人以朋友之道相处,林母并不惊讶,反而放心:“我也料到了,难得王爷讲得通。王府的人都见过了?”
以宁道:“见过了,管家和两房侧室都见过了。”
林母问:“他还有一个儿子,也见了?”
以宁摇头:“没有,我不大想见,小孩和大人不同,他们内心脆弱,容易受伤,我既然无心打扰他们生活,何必让孩子知道我呢。”
林母道:“也好,这些都是小事,你自己看着办。”
以宁道:“娘,我进宫的时候跟皇后娘娘说我自己针线不会、诗书不通,可能外头都要传我一无是处了,您和爹爹可不要觉得我丢人。”
林母乐了,掩口笑说:“皇后肯定慌了,想夸你都找不到词。哈哈,可惜我没看到她的样子。对了,见过你婆婆了吧。”
以宁道:“
见过了,娘娘对我很亲厚。”
“娘跟你说,以后王爷要是对你不好,你只管进宫跟你婆婆告状,她自然帮你,绝不护短。”
以宁笑说:“若有不顺意的时候,我就回来住,反正这里才是我家,那里过得下去就过,过不下去就散呗。”
林母道:“乱讲话,成亲才几天,有话往好处说说,王爷到底不错,再上哪里找这样通情达理的人呢,娘许你任性,却不能妄为,有事先问问他,如此这般可也不可,人家既然敬重你,你也要以诚相待,以礼相待,知道吗?”
“我知道,娘尽管放心。”
林母道:“别的都不管你,没事的时候多回来看看,往后逢年过节都要进宫,王府虽近,也不是说回就回的,娘过段日子不见你心里就难受,得空千万回来,啊。”
“好,我一定常回来。”
母女二人东说西说一直没停,此时萧与林父也在林家书房说话。两个男人都不是善谈之人,谁也不知道如何开头,萧是晚辈,自当主动:“岳父大人近来可忙?”
林父道:“也就是修书复典的事情,按部就班而已,不忙。军中近来如何?”
萧道:“尚且安稳。”
林父问:“常去营中吗?”
萧道:“秋训事宜都已安排妥当,有一阵子不用常去。”
林父轻轻点头:“嗯,没几天就中秋了,你二人新婚,宫里中秋宴要去的吧。”
萧道:“是,按例定要进宫的。”
林父
道:“她少习礼仪,进宫你多携带携带。”
萧道:“岳父大人言重了。”
林父道:“我林家祖训,向来理大于人,若说有例外,只在我这个女儿身上。她不是在是非中长大,所想所做大有不同,往后你们二人携肩并进,家里万事好说,多商量便是,若有意见相左的时候,互相担待,我有忧虑,只因宫中人心复杂,你千万护她,宫里的是非曲折有理难言,明里无事,暗流涌动,你自己千万要有数啊。”
林兆元一番话,既是嘱咐萧照顾女儿,也是在提醒他,虽然太子早立,但是宫中各方势力争斗不断,皇上既然曾经有过另立之心,就说明太子的位置坐得并不稳当,太子不见得会有多少动作,就怕皇后暗里出刀,萧在军中地位高,敬贵妃在皇上心中有分量,一向为皇后所不容,如今皇上尚且护得住,往后一切难说。林兆元自己倒是没什么可怕的,如今女儿嫁入皇家,不怕也怕了。
萧自然明白岳父的意思,大家都是聪明人,萧也并不绕弯,直言道:“岳父大人放心,我的志向只在军中,宫里纷争无意参与,若是麻烦上门,自然有应对之法,大丈夫顶天立地,岂有家小都护不周全的道理。”
林兆元轻笑点头,回说:“这些话我只跟你说一次,以后朝下,你我关系止于翁婿,明白?”
“小婿明白。”
说完要紧话,林兆元和女婿扯起
了家常:“你以后在家里,多少还是要防着阿宁一些。”
“哦?此话怎讲?”
林父笑说:“她最怕无趣,平日里有几个嗜好,你再与她熟悉些便知道了,若事先告诉你,倒没意思,就当个谜题,留给你自己解去吧。”
“此题可难吗?”
“不难,不难。”
“小婿一定留意。”
林父又问:“你二人今晚可留宿吗?”
“今晚还有些公务,不留宿了。”
“好。我听闻,你好似对书画有些研究?”
萧道:“谈不上研究,只是仰慕几位前辈高人,收藏过几幅名作,再多也无了。”
林父道:“既生仰慕之心,便有风雅之意,你来,我有两幅画送你。”
林兆元引萧走到案边,桌上放着两个长条锦盒,林兆元指着盒子说:“左边的是前朝名士吕辰日大师的东山行旅图,我祖父与他是旧友,此画是他亲赠,当世难得的真迹,你当妥善保管。右边一幅虽是仿作,但是据闻所仿的是谢晋元大师的兰竹图,此画鲜有见过真迹者,这幅据传最有原意,你若不弃,只管收下。”
萧内心颇吃惊了一番,回道:“小婿怎敢言弃,这两位大师是小婿最为敬仰的前辈,我家中所藏已经算是珍品,只是与您这两幅相较,实在不值一提,岳父大人当真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