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有些不安地往山顶走了几步,雨后的风里裹着青草的芬芳与泥土的腥气,这混合的味道让他无法分辨其中是否有血腥味。这令他无法确定自己的担忧。而这不确定性更加增加了他的不安。
丹珠儿见他似乎要上去,忙阻止道:“十七公子,别过去。”
十七立在原地,没有继续往上走,却也没有走下来,呆了半响,他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
喜旺嗤的一声笑了。
丹珠儿哭笑不得,只道:“去不得,殿下与宋家郎君有要紧事……”
喜旺又嗤的笑了一声,这次声音更大。
丹珠儿虽然泼辣,到底为尊者讳,也不好继续解释下去——纵然解释了,只怕十七也是不懂的,便只道:“你若去了,殿下便要生气的。”
绿檀见十七仍是钉在原地颇为执拗的模样,便只能旁的法子将他支开,望了一眼下面马车处,唤道:“十七公子,我看马车旁似乎有些面生的人,你陪修大人去查看一番如何?方才雨下得那样大,只怕马车陷在泥地里也不好出来——等下殿下要启程,总不能还要殿下等着。”
十七有些忧心忡忡地转向山顶,深深嗅了一口山风带来的气息,最终低下头没有动,却也没有陪修鸿哲去查看马车。马车陷在泥地里,问题不大;殿下却绝对不能有事情。
丹珠儿说他若是去了,殿下便要生气的。
他不想要她生气。
马车旁真的来了一群陌生人。
两个精壮的年轻汉子拉着两车装满西瓜的板车,前面走着个黑瘦的老头,后面还有个押车的小孩,看着不过十来岁模样。这行人把瓜车停在马车旁边的草地里,似乎正在歇脚。
修鸿哲带着两个打扮做寻常护院模样的羽林军走过去,指着那个黑瘦老汉问道:“做什么的?这里不许歇脚。”
原本留守马车的羽林军迎上来,笑道:“大哥,我盘问过了——仪陇这儿土生土长的卖瓜人。我看小姐先前的意思,不愿意扰民的——这几个人倒也安分,我就没赶。大哥,你看不行的话,我这就让他们走?”
修鸿哲皱起眉头,正要说话,就见那黑瘦老汉已经抱着三个大西瓜小步跑了过来。
“老哥,您尝尝瓜——自家种的,甜着呢。幸好摘得早,躲过了这场雨,糖分足着呢。”
黑瘦老汉脸都晒做古铜色,看着像个实诚人,“对不住老哥,在您旁边歇个脚——方才为了躲雨,拉着这两车瓜一路跑,我那俩不中用的小子都累瘫了。他俩倒也罢了,我就是心疼我大孙子。”
说话间,那个十来岁的小孩也小心翼翼走过来,牵住了黑瘦老汉衣角,小声喊了句“爷爷”
。
黑瘦老汉拍拍他的头,斥责道:“这孩子也不会叫人。阿宝,叫伯伯……”
又要阿宝给修鸿哲问好。
修鸿哲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人,被个十来岁的孩子叫伯伯,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看那老汉抱来的瓜上的确雨水还未干,倒也怜惜他们老百姓生活不易,便摆摆手,只道:“行了,只歇歇脚也无碍的。”
黑瘦老汉登时满脸堆笑,大声喊俩儿子过来,“大蠢,二蠢,还不快来给老爷们切瓜!”
就见那俩年轻汉子提着切瓜刀走过来,看着年纪大些的那个按着西瓜左切一下,右切一下,最后把瓜从中间一掰,只听“嘭”
的一声,登时偌大的西瓜便裂成切得正好的若干片。
围观的众羽林军便都轰然叫好,这也算是干一行的手艺,便都纷纷取瓜吃。
修鸿哲站在马车旁,只是看着,就见阿宝蹦蹦跳跳跑过来,手中还捧着两片新鲜的西瓜,“伯伯,爷爷说请你吃瓜……”
修鸿哲道:“谢了,你吃吧。”
他职责所在,并不擅离,却也不拦着手下享受片刻——毕竟这奔波了大半日,大家都水米未进,也是辛苦了。
阿宝跑到他近前来,雨后泥地湿滑,他脚下一崴,整个人就扑倒在马车车轮旁。
修鸿哲笑着摇头,伸手将小孩扯起来,矮身看了他两眼,关切问道:“没伤到吧?”
阿宝借着摔倒摸到车轮内侧的印纹,此刻乖乖顺着修鸿哲的力道起身,摇头羞涩道:“谢谢伯伯,是我笨手笨脚的。”
低头看着已经摔在泥地里的两瓣西瓜,似乎要哭的样子。
修鸿哲掏出一角银子来,递到阿宝手里,“没事,就跟你爷爷说,瓜我吃了。这个拿好,不能白吃你们这么好的瓜。”
阿宝握紧手心的银子,忽然抬头望了望修鸿哲,又低头小声道:“伯伯,你是个好人。”
修鸿哲笑着拨了拨他乱糟糟的头发,没再说话,仍是守在马车旁。
阿宝从马车旁跑开,眼望着正蹲在瓜车前抽旱烟的黑瘦老汉,慢吞吞蹭过去。
黑瘦老汉见他回来,把烟锅往车把手上磕了两下,哑着嗓子问道:“看清楚了?”
阿宝点点头,小声道:“是燕狗”
。
他手背在身后。那一角银子硌得手心发疼。
☆、夜杀
夜杀
微风中,十七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燕灼华施施然自太子岩的石洞中转出来,缓缓向山下行来,她走过十七身边,随手将匕首递还给他。匕首上的血迹她早已拭干,上面的血腥气却一时未能散尽。
十七握住匕首,不安地动了动干涸的唇瓣,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察觉那属于燕灼华的轻淡香气已渐渐远去——她并未在他身边稍作停留。
丹珠儿与绿檀忙迎上前来,喜旺与傅连年却是往燕灼华身后望去,四人都暗地里打量着燕灼华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