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李氏嫁给了许孝廉之后,李家的境遇才有所改变。
徐妈妈遥想当年,眼里疑有泪光:“说起来,如今的地方官员不再盘剥苛待主子一家,还是仰赖了叔姥爷的庇护。当初主子嫁给官人前,险些就被县老爷的妻弟强抢为七姨太了,若不是叔姥爷出面,还成不了这亲事,就没了如今李氏商行的繁华了。”
徐妈妈口里的叔姥爷便是原主已故的外祖父了。
得知前因后果,许非焉总算明白李旭态度的缘故。
徐妈妈却问道:“大小姐,其实以你的绣技,老奴都望尘莫及,实在不必为了拜余娘子为师特意去当什么绣娘学徒,平白折辱了身份。”
许非焉这才知道原来连徐妈妈都并不赞同自己去当学徒一事,“徐妈妈,焉儿只会取巧,若论刺绣的基本功,可以说十分不扎实,为了长远计自然得拜师学艺。”
许非焉知道徐妈妈其实并未完全听懂。
徐妈妈虽然也懂刺绣,但毕竟所学不精,许非焉能从她身上学到的不多。但对徐妈妈来说,许非焉此前在精微绣方面显示出的能耐,却是如今少有的。
都说物以稀为贵。
由于此前着眼于赚大钱,许非焉皆以精微绣入绣,因着罕见,市面上没什么可比较的作品,徐妈妈便误以为许非焉绣技一枝独秀无人能及,哪里知道许非焉全靠取巧,或是临摹别人画作,若真要她以世上常见之绣面构图入绣,或
是自创构图……这,便是自曝其短了。
如今既然不用为了生计奔波,能稳打稳扎地学习基本功,加上余娘子又是宫里出身的,为着将来着想,许非焉自然不想错过这拜师学习的机会。
何况,到绣庄学习还能了解这个世界的绣品生意,简直就是一举多得。
许非焉的想法,徐妈妈并不知道,但想着许非焉是个有主意的,自己从旁协助便好,打定主意后,便火急火燎地着手赶往绣楼,安排许非焉去李氏绣庄学习刺绣一事。
半盏茶后,李旭从许娉婷房里出来,见小团子还巴巴地等在台阶上,便又慈祥地摸了摸小团子的脑袋,“焉儿今晚早些歇息,明日一早,舅姥爷带你去绣庄,好不好?”
听他这话便知道事情是成了,许非焉又和李旭闹了一会儿,韩氏那边来人请李旭,李旭这才离开。
不一会儿,便是晚膳。
韩氏在席上少有的沉默,眼睛有些发红,大约是哭过的样子,李旭倒是没事人似的,一直招呼着小团子吃肉,后来还给小团子下战书,看谁能最快把碗里的白米饭吃完,幼稚得让人无语,但看在对方很支持自己去学刺绣的份上,许非焉应了。
一桌子的人除了许娉婷,几乎都面面相觑,只觉得李旭今晚简直好说话得不成话,可当某个胆大的孙女蹭过去说要一起比试的时候,却被李旭一句“食不言寝不语”
给吓得眼都红了,场面好
不尴尬。
许非焉见状,忙说了句软乎乎的话活跃气氛:“舅姥爷你自己也说话了!舅姥爷你这是……呃,夫子说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不对的。”
一顿,故作大人地表态:“而且多一个人比试焉儿也不怕,难道是舅姥爷你怕了?”
大约是小团子一本正经佯装生气的模样太可爱了,李旭顿时便呵呵直笑,大手一挥:“好,都来比试,看谁碗里的大白米饭吃的最快!开始开始!”
席间众人表情顿时一凛,但在李旭一贯的威严下却也不敢违了他的意。
感到来自李旭孙女们的怨恨目光,许非焉便有点囧了。
只觉得李旭的双标,让李旭的孙女们对于她更为忌惮了,但其实她只是想要以和为贵罢了。
一顿饭吃得并不滋味。
也不知道是否畏于李旭的大家长权威,众人闭眼扒饭,没一会儿就安静地放下了碗筷,倒是可惜了一桌子的菜肴几乎没怎么动过。
如此一来,吃得津津有味的许非焉自然就输了,但李旭也没比许非焉快多少,之后还对着许非焉眨了眨眼,不避嫌地说:“这些人就是死脑筋,瞧瞧,好菜好肉都归咱们了。”
拉仇恨这一手溜得许非焉甘拜下风,只觉得那些不善的目光又深沉了几分。
但这还没完,等李旭放下碗筷后,更猛烈的风雨才真正来临——
李旭当众宣布了许非焉将会去李氏绣庄学艺一事,并且还不容拒
绝地宣布了他的大主意——家里以李慧为首的三名嫡出孙女,在出阁之前,全都要一起去当学徒,权当历练。
这话一出,韩氏的眼眶又红了几分,其他人都懵了,他的孙女们更是急得红了眼睛。
二儿媳看了女儿李五娘一眼,劝道:“父亲,儿媳说句不中听的,让姑娘们在外面抛头露面的,会有损闺誉的,这事是不是从长计议……”
李旭喝了一口茶,平心静气地:“在自家的绣庄学艺,算什么抛头露面。”
任是许非焉再聪明都没料到李旭居然来这一手。
按李旭的说法,这是与其遮遮掩掩还不如敞亮着学,反正李氏绣庄是自家产业,只说自家孙女有意效仿古人体会民间疾苦,况且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道理在这儿,也不怕外人说三道四。
其他人还想劝,但架不住辈分在这,只好纷纷向韩氏投以求救的目光,却见韩氏沉默不语。
二儿媳没辙,只好硬着头皮开口:“父亲,儿媳不是想驳您的话,实在是……您瞧,我们慧姐儿也到了议亲的年纪了,若这时外面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的,大哥大嫂如今又不在,回来之时若埋怨咱们没拦着没劝着,这……”
被二儿媳踩了一脚,二儿子也不好沉默了,只好开口询问李慧:“慧姐儿怎么说,若慧姐儿想去绣庄……”
李慧毕竟只是个被宠在深闺的少女,哪里知道自己的二婶婶二叔叔
这是拿自己当枪使,听见有人为自己主持公道,便连忙说:“祖父,慧儿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