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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第2页)

  谢蕴察觉到她话里别有深意,避重就轻道:“是臣冒犯了。”

  他站起身:“臣送殿下回去。”

  “不必了!”

姬玉瑶松开他的手,“本宫当初嫁你也是为了利益,你对我亦从未有过情谊,既看不惯本宫的做派,何必要来!你不来本宫也死不了,要不是你不认路,我说不定早就出去了,你就是故意的!”

  她越说越难受,越扯越远:“当年我也想过要做个好妻子,你不喜欢我纵情声色,不喜欢我与那些乐师往来,你自己不也跟个冰垛子一样,我堂堂一个公主,金尊玉贵的,凭何不能贪图享乐?”

  谢蕴静静听着,既无奈又酸涩。

  他们成婚时他方及冠,自幼受训导不得溺于外物,但姬玉瑶和她温婉的外表不一样,享乐时毫不节制,在房中时更是称得上大胆,他本以为无人能够动摇自己心志,后来渐渐食髓知味,置自小所受克己禁欲的教诲不顾,被她带着一道沉迷。

  他们是夫妻,沉迷便沉迷罢。

  但时日渐长,谢蕴才觉她不仅在他跟前如此,与那些乐师也往来密切,甚至多次在外过夜,就连孕期也不安分。

  她打破了他多年的克制和禁忌,让他甘心堕落被欲1望驱使,他不愿承认自己在妒忌,开始冷落姬玉瑶。

  但数月后他们的长子出生了。  孩子眼睛像她,薄唇随了他,那一刻看着姬玉瑶怀抱稚子,总是骄矜散漫的眼里无比温柔,谢蕴的心再度变得柔软。

  那是他的妻,他的孩子,只要她今后好好的,从前那些他可以当做并未生,会学着做个温柔的夫婿。

  那几个月是他们最和睦的一段时间,甚至比新婚燕尔时还好。

  但他没想到这琴瑟和鸣只维持了短短四个月,姬玉瑶开始坐不住,甚至多次不顾稚子生病,也要出去同乐师们彻夜作乐,对孩子更是关心甚少,全然不像一个母亲。

  谢蕴只觉自己摒弃自幼所受训导,同她共沉沦的行为着实可笑,心再度冷了下来,从此一直宿在书房。

  对于长子,他仍旧上心,但那孩子不单五官越来越像他母亲,性子也越相像。

  表面温雅,但一身反骨。

  他不愿看到谢泠舟被其母影响,将来成为和生母一样的纨绔子弟,因而对他的要求颇为严厉,到了苛责的地步。

  这进一步加大了他与姬玉瑶的矛盾,到谢泠舟四五岁时,已是不可挽回,彼时姬玉瑶的兄长在朝中站稳脚跟,谢家亦嗅到皇族打压世族的风气,变得中立。

  她的兄长不再需要谢家,他亦不愿被情爱所困,想摆脱那致命的失控感。

  十几年过去,朝堂上的纷争和利益权衡谢蕴已记不清,唯独记得和离时表面平静,实则内心有如剜肉般的痛楚。

  以及过后虽空落却踏实的感觉。

  谢蕴兀自沉默着,姬玉瑶却仍在滔滔不绝地控诉:“连带着我生的儿子你也不喜,团哥儿哪一样不比别家公子出挑?!”

  “本宫一个公主若像个寻常妇人那样围着夫婿孩子打转,传出去颜面何存?再说,当年我和那些乐师只是见见面,连他们的手都没碰过,本宫想要多少美男子没有?我只有你一个,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谢蕴遽然抬起头,不敢置信:“姬玉瑶,你说什么,当年你……没有?”

  没有弃他的感情如敝履,更没有违背情浓时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约定。

  所以一切都是误会?

  只因年轻时的他和姬玉瑶,皆以为彼此心里没有对方,却都很骄傲而不愿低头求证,谢蕴无言苦笑。

  “谁给你的狗胆直呼本宫名字?!”

姬玉瑶正愤慨,“无趣又死板,本宫当年真是瞎了眼了,我如今倒是后悔,没有早早地趁着大好年华夜夜笙歌!”

  谢蕴并未因她的痛骂而不悦,沉默地听着,直到姬玉瑶说累了,才站起身来:“此处有野兽出没,臣送殿下回去。”

  姬玉瑶本不屑被他救,一听有野兽,顾不上其他:“谢太傅最好给本宫走对路。”

  不远处,黑暗的树丛后,一个修长的身影隐匿在林木深处,默默跟着这二人走了一路,从长公主开始控诉谢蕴开始听,将一切听了个大概。

  黑暗中,谢泠舟凝眸看着父亲背着生母在林中艰难前行,他现他们的踪迹有好一会了,本应出去引路,却熄灭了火把,立在暗处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

  这些年父亲和母亲每每提到对方,都会冷下脸,他只当他们是因为利益联姻,彼此之间没有情意。如今才明白他想错了,原来当年父母相互厌弃,最后闹了个不相往来,竟是因为这样啼笑皆非的缘故。

  父母的和离、他所受到的严苛教诲、父亲更疼爱迎雪胜过疼爱他……

  这些困扰了他整个少年时期的事,竟是他们二人年轻时不成熟导致的,并不是他有反骨、不讨喜的缘故。

  问题出在他们身上,而非他。谢泠舟多年以来的心结忽然得以解开。

  前方二人虽解开误会,但依旧势同水火:“太傅大人,你究竟认不认路?”

  被质问的人迟迟不回话,走了许久才开口,却答非所问:“当年冷落殿下,是因误会殿下与人有私,且臣心高气傲不愿主动示好,是臣当年鲁莽,对不住殿下。”

  这回喋喋不休的人反而安静了下来,二人又绕了许久,显然离正确的方向越来越远,谢泠舟静静跟着。  良久他听到长公主瓮声瓮气的声音:“从前的事一笔勾销罢,本宫亦有自知之明,不是个好妻子,当年更不算个好母亲,但谢大人你能不能认些路啊?你再走错,只怕今晚你我都要葬身狼腹了……”

  又绕了一会,前方传来人声,没一会,禁军寻来了,谢蕴将姬玉瑶放下。

  “殿下!属下来迟,殿下可受了伤?”

长公主的贴身女护卫焦急上前询问。

  姬玉瑶却并未回应,只回过身,默然看了谢蕴一眼:“谢蕴,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同本宫说么?”

  谢蕴抬头,火把照映下,姬玉瑶眼中有火光摇曳,流光浮动。

  他趁着夜黑深深地看了一眼,末了:“从前是我对不住,殿下好生歇息。”

  姬玉瑶没再说话,在护卫的搀扶下离去了,而谢蕴接过侍者手中的缰绳,却迟迟不上马,直到一行人远去后,才翻身上马,循着火光的方向往回走。

  树影后,暗中旁观了许久的谢泠舟动了动,须臾,亦是迈开步子。

  回到朝华台时,谢泠舟看到方才在山中说清多年前误会的父母,此刻又变成了陌生人,仿佛方才他所听所闻皆是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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