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认识这窦姑娘的父亲窦大仁,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受不住枕头风罢了,兼之填房夫人进门后又生了一儿一女,难免就偏心填房夫人,淡了原配的一双儿女,何况窦姑娘性子刚烈,又有这样的名声,窦大仁好名,心中自然不满。
只是有一件事,明知荣国府二三十年后大厦将倾,如何能心安理得地看着她嫁给贾赦?
林如海心中不免有些犹豫。
想到这里,他忽然哑然失笑,谁像自己一样知道二三十年后的事情?自己认为荣国府是火坑,但是别人却不会如此认为,毕竟嫁给贾赦便是一等将军夫人,何况贾琏如今大有长进,将来娶妻娶贤,纵然不能力挽狂澜,若是好生经营,未尝不能躲过抄家灭族之罪,不过入罪是肯定的,倘或他没记错,王夫人早已做过包揽诉讼、重利盘剥之事了。
林如海笑道:“你竟是好生坐月子罢,何必管这么些?到底有李家做主呢?”
贾敏也知自己近来关怀娘家太过,但更怕娘家惹事祸及林如海,毕竟娘家不好,便有人揣测自己,同时也会看林如海的笑话,遂道:“老爷放心,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我都知道,等大哥哥成了亲,除了琏儿将来娶妻,余者我都不管了。”
贾赦、贾琏若有贤妻,必能有所劝谏,既能劝谏,便能行正事,即便非正事,也不会惹出祸事,到那时哪里需要她这个出嫁的女儿事事费心。
贾敏将心中想的告诉林如海,林如海点头称是,心中却是一叹,她哪知自己的女儿便是死在了荣国府,死得凄凉。
他们夫妇如今对荣国府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贾政一房做了那么些事,结果始终不曾失命,贾赦一房如今命运皆已改变,想来也不会和上辈子一样斩首示众。自己明白不管黛玉被谁收养,几乎都会落得同样下场,所以他并没有对荣国府出手,反而记着贾琏一点善心,只深恨逼死黛玉的罪魁祸首,但是若让他撇开上辈子的恩怨坦然相助,却是不可能的事情。
荣国府是自作孽不可活,既行恶事,便该得恶报,哪怕报应来得晚,也终究是来了。
贾敏不知林如海所想,只听了林如海说窦大仁家的事情,然后又命人去打探窦姑娘的性子,托了几个姐妹,结果确如李家所言,窦姑娘人品本事都无可挑剔,唯一不好的便是名声,可是她哥哥又有什么好名声了?怕还配不上窦姑娘的人品呢,遂对李母道:“窦姑娘倒是极好,只是大哥哥的事情终究得跟窦姑娘说清楚才好。”
李母道:“我已跟她说清楚了,窦姑娘说,兄弟已经成家了,她不想烦劳兄弟,如今有人家肯娶她,过去就是一等将军夫人,既能在她继母跟前扬眉吐气,又能帮衬兄弟,她没有什么可求的,也不指望姑老爷什么,只求善待琏儿,将来琏儿给她养老罢了。”
贾敏叹道:“这么一听,倒是个明白人。”
李母莞尔道:“就是个明白人,我才瞧中了她。你过些日子该出月子了罢?等到哥儿满月时,我带她过来,你也见见,好不好,见了才知道。”
贾敏点头笑道:“如此甚好,不知可告诉我母亲哥哥了?”
李母道:“还没说呢,我倒觉得等你见过了,在亲家和姑老爷跟前美言几句更好些。”
贾敏一怔,答应了。
孩子满月之时,林如海立即为儿子取名为睿,乃是睿智之意,贾敏也觉得这个名字好,命下人只唤睿大爷。
这日林家摆酒宴客,程胜始终记得林如海那日的话,又记林如海赠药之举,特地携妻而来,李母也带了窦姑娘过来,贾母原想来的,不想夜里起来两次,竟是不大好,便命王夫人过来道贺,送了极重的满月礼。
贾敏细细打量窦姑娘,果然是个美人,通身的气派亦是不俗,面对众人的目光,明知众人都在想她传出来的名声,但她依然坦然自若。
贾敏拉着窦姑娘说了几句话,心里更觉得满意,如此对贾母一说,贾母素来不大在意外面的名声如何,贾赦更不在意,闻得窦姑娘是个美人便一概不管了,倒是贾敏原本一肚子的好话压根儿没有出口,回来没几日便听说贾家去窦家提亲了。
窦姑娘年已二十尚未出阁,窦大仁只觉得难堪,不想今日竟能嫁进国公府做一等将军夫人,顿时喜出望外,一口便应了,两家遂忙活起亲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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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一等将军娶妻,虽是续弦,比不得求娶李夫人的排场,却也礼数周全,三媒六证,一概齐整,让人无可挑剔,日子定在八月二十六,正值休沐,林如海和贾敏夫妇携手同去道贺,到底是荣国府,又逢贾代善仙逝后第一件喜事,处处张灯结彩,颇为热闹。
官客均入荣禧堂,作为女婿的林如海,自是与众人好一番寒暄,相互问好,有认得的,也有不认得的,但是能来荣国府的人几乎都是非富即贵,便是林如海也不敢怠慢。
林如海轻袍缓带,愈发显得儒雅俊秀,众人见了无不赞叹,却听一人笑道:“这便是今科的状元公了?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林如海听这话口气不像,抬头望去,只见那说话之人锦袍玉带,容貌俊美,却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眉宇间的骄矜高贵之气,林如海心中略觉诧异,细细思索片刻,方认出此人乃是南安王妃的娘家侄儿,名唤叶停者,他口气不佳,想是因霍灿之故,欲为霍灿出气,早听说叶停同霍灿情分极好,果然如此,不过他却并不在意,淡淡一笑,道:“如海才疏学浅,侥幸得圣人点为头名,实觉犹有不足之处,叶公子谬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