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个。
张无邪从不知道原来炎京城里的人如此好客,在已经离开国都十里之远后还能感知到有人在窥探他们的行踪,所谓挚友十里相送也不过如此。
“师兄,我们这是去北萦郡吗?”
魏灵曦的周身弥漫着水汽,一边修行一边问道,自那日起就一直是这种刻苦状态,即使是昨日珍馐楼中面对山珍海味也未曾停歇。
“嗯。”
张无邪应着,他们的确是要前往北萦郡,但和徐灵萱与徐禧生无关,他没有回应任何人的期待,早早地便带着灵曦踏上了北走的道路。
他的态度很明确,拒绝加入炎京大乱斗。
在张无邪看来为他们争夺皇位去搏杀是没有意义的事情,生产力低下的王朝,终究逃不开“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的命运。
他是修道者,从未忘记自已来到炎京的初心,权贵们的“道”
他已见过了,接下来便是百姓的“道”
,没有哪里比水深火热的北萦更合适了。
他们就这样走着,一步,两步,如许多普通人那般丈量着脚下这片土地,每一步的步幅不大却又跨得极远,自路的这头闪烁至那头。
摇光早已化作灵乌的模样立在张无邪的肩头,一声不吭,轻微的颠簸是最好的摇篮曲。
走到日沉星落,昼出月隐,三日之后终是到达了两地的边界,再往前一步便是北萦郡了。
张无邪的目光顺着官道一路往前直达远处的地平线,风更大了,离北萦越近就越是明显,卷得沙尘纷纷扬扬,远景混沌一片。
在地图中北萦郡应当有一片茂密的森林,是不该产生这般大的霾。
“师兄,前面有人。”
魏灵曦指着远处,虽然对方极力想要隐蔽,但是方圆十里几乎可以说是寸草不生,如纱一般的雾霾根本无法遮挡他们的身形,在灵识中更是一览无余。
“不,灵曦。”
张无邪摇了摇头,远处那些踌躇不前的人们,憔悴而恍惚,瘦骨嶙峋的身体披着打满补丁的外衣,手持的棍棒似乎是农具上拆开的,上面附着着干涸的黑色血渍,里面有警惕的男人,沉默的老人,呆滞的女人,但唯独没有小孩。
被他们竭力挡在身后的,是一口略有残缺的大锅,火势正旺,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
张无邪缓步上前,朝着人群走去,语气难明,
“饥荒面前,没有人。”
人越是接近野兽,对危机的感知便越灵敏。
对张无邪等人的到来,众人纷纷让开了道路,无人敢直视他的眼睛,但落在两人一鸟上的目光一个不少,以至于熟睡的摇光都在一阵恶寒中惊醒。
“无邪……我怎么感觉……他们看我的的眼神,好像在看一盆辣子鸡啊。”
摇光翅膀盖在张无邪耳畔说着悄悄话,不时回头观望,生怕一个疏忽就被抓走烤了。
“这是好事,起码说明你还没有把脑子睡糊涂,对了,我劝你别变回原形,那样只会更糟。”
一句话把摇光吓成鹌鹑后,张无邪头也没回,已是穿过了人群外围,来到了那口大锅前。
“你就是村长。”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张无邪看着面前沉默的老者,也是唯一的老人,语气平和,听不出情绪。
“是……”
听见张无邪的问话,老人颤巍巍地抬起头,浑浊的双眼深深凹陷在眼窝中,黝黑的老人斑挂在松弛的面皮上如枯树一般,细麻杆一样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抖动着,干瘪的胸膛上下起伏仿佛每一句话都可能是最后一口气,
“大人……可是要去……要去……北萦啊?”
老人努力地咧嘴微笑,残缺的牙口露出,牙缝里还挂着些许零碎。
与外围那些满脑子饥饿的村民们不同,这位耄耋老人身上散发着浓重的恐惧味道,他在害怕,害怕张无邪们这般形单影只便敢远行的人,比起饥荒,大人物的喜怒无常更是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