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虽然把事情办得有点乱七八糟,但后面那句却很可能是歪打正着了。
风承熙虽然在她面前总是没心没肺,实则相当多疑,若是让他知道白氏试他,只怕会心生不悦。
她开始思索晚上该怎么替他顺毛。
然而一直等天黑,风承熙也没有回来。
崔复持着金令,胆战心惊走进蜀军大营。
“抬起头来啊,崔兄。”
风承熙在旁道,“你这样,他们会觉得你不像来查案的,倒像是来刺探军情的。”
崔复想哭。
查蜀锦为什么要来军中?他只要查明白几家铺子里的事就可以了啊,为什么要来找萧宏?
难道要当面说一句“萧大将军,我们准备撤了您孙子的差事,裁了您儿媳的贡品,请问你意下如何?”
萧宏年轻时便以悍勇著称,曾任先帝的禁卫大将军,后来南疆有叛乱,萧宏随先帝御驾亲征,一杆长枪荡平敌,平定叛乱,且有救驾之功,被封为南疆都护,镇守南疆多年。
是在先帝驾崩之后,姜家独揽朝政,以镇压蜀中动乱为名,将萧宏调任蜀中,尔后又派出姜路来分萧宏兵权,再加上萧宏年事已高,心气渐折,蜀军大权才渐渐落入姜家手中。
“我听说,当年南疆那一战,萧大将军和叛民领战至肉搏,是生生一口咬破叛民领的喉咙,那人的血都被他喝干了,这才平定了南疆。”
崔复小腿都在打抖,“咱们为什么要来找这煞神啊?”
这位大将军不来找他,他就已经要去烧香拜佛了呢。
风承熙:“蜀锦之事既然已经查到了萧怀英头上,自然要给萧将军一个交代。”
“那也用不着咱们交代啊。咱们才几品官?能交代出什么?到时折子写好,回京覆命,上头的裁决出来了,自有人去交代。”
“这样吧,你我兵分两路,你去姜将军面前问个安,我去萧将军面前问问话。”
问安这事崔复最是擅长了,何况要讨好的还是姜家的人,立即欢天喜地地去了。
临了还把金令还给风承熙,嘱他好好保重,万一不行就把令牌掏出来。
但风承熙走进萧宏的房门前,掏出的并非金令,而是拿出一只小小的螺钿盒子。
这只盒子为他叩开了萧宏的大门。
屋内浮动着明显的药味,萧宏身上搭了一件外袍,在府兵的搀扶下起床。
风承熙行礼:“下官郗明德,见过萧将军。”
府兵退下后,萧宏双膝跪地,行了大礼:“老臣萧宏,参见陛下。”
小盒子里放着一张叠了又叠的纸。
纸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明显看出得是两个人的手笔,一个端庄柔和,一个潦草粗犷。
——“忠君报国”
。
那是许多年前,他在宫中宿卫先帝时,有一天先帝心血来潮,教他练字。
字迹犹存,一如从前,但光阴无情,昔日威震天下的大将军两鬓已经斑白,连起身时都需要扶着旁边的桌子。
风承熙:“萧老将军病得这样重了吗?”
萧宏:“陛下不必忧心,这都是昔年在战场上欠下的债,都是老臣该受的。”
风承熙忽然无声轻笑了一下:“你跟萧怀英真不愧是祖孙俩,这声气都是一模一样。”
萧宏:“陛下见过老臣那不中用的孙子了?”
“萧宏。”
风承熙冷然道,“你当真已经无用至此,眼看着你家的产业与你的独孙被逼到如此境地,依然龟缩于此,不敢出头吗?”
风承熙回到白家的时候,已是深夜。
他本是想直接回客房,但见叶汝真的屋子里亮着灯,两脚便不由自主走了进去。
里面悄然无声,烛泪淌了一堆。
烛光下,叶汝真趴在桌上睡着了。
桌上还摆着三菜一汤,以及一壶酒,两只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