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這山里可還習慣?」看著6平和6升雖然滿頭大汗,但氣色尚可的樣子,明瑜一顆心頓時放下了一半。
他不是不負責任的人,既然決定要帶他們進山,他也希望最起碼能讓人家在這裡能過上尋常百姓的日子。
「這裡比山下好!」6升笑著答道,「雖說沒山下那麼多人,但咱們自家人在一起,親親熱熱的,倒是比從前各自分開伺候主家的時候鬆散許多,況且,這山下土地肥沃,等開了春,咱們多開墾些荒地出來,種些糧食蔬菜,日子可比在山下好多了。」
6平看了看明瑜,偷偷扯了扯6升的袖口,兩人對視一眼,突然在雪地里跪了下來——
「恩人!我們兩家商量過了,我們都不願再做6家的家奴,也不想用6姓,小的們情願做恩人的家僕,求恩人賜名!」
明瑜嚇了一跳,隨即便立刻明白過來,那6員外差點害得這兩家家破人亡、生不如死,絲毫不顧念三代主僕情分,實在令人心寒,也難怪6平和6升如今不願再用舊主人的姓氏了。
只是,他實在是沒有收僕役的打算,也不需要。而且,他救這兩家人出來,也不是為了繼續奴役他們的。
想到這裡,明瑜快步走過去,扶起6平和6升,溫聲勸道:「山中不興山下那一套主僕之分,這山中眾生自在慣了,也並不曾有人呼奴使婢的,這樣罷,你們若果真不想繼續姓6,可以問問家中長輩,你們家從前祖上是姓什麼的,自行恢復舊姓最好,如此,逢年過節,也能祭拜祖先,求祖先保佑你們事事順遂,平安無憂。」
6平和6升一開始聽他說不願意讓他們投身做明家的家僕,心裡還有些失望,畢竟他們在這山中毫無根基依靠,唯一認識的就是明家兄弟倆了,而且明瑜的弟弟,那個清秀俊俏的男子,據說在山賊中人脈甚廣,若是沒他打招呼,他們搬到這裡這段時日,怕是早就被山賊給虜去為奴了。
只是,聽到明瑜說讓他們恢復舊姓,6平和6升心頭又忍不住一陣火熱。
為奴三世,他們早已忘了自己先祖的姓名,身為6家家奴,他們不能擁有祖先的姓氏,逢年過節也不能祭祀先祖,甚至於別家孩子有個頭疼腦熱的,求拜先祖保佑的時候,他們連個牌位都沒得拜……
見他們有些意動,明瑜笑了笑,也沒在這個話題上繼續糾結下去,指了指身後爬犁上的獵物笑道:「我們這一路過來,都沒找到合適的地方烤肉,少不得厚著臉皮過來借個火兒,做頓飯吃。」
「恩人言重了!快請!」6平和6升一聽他們還沒吃飯,急忙將眾人請進屋去,偷眼看了看明瑜身後跟著的猴哥,還有猴哥身後拖著爬犁的其他人,頓時紅了臉。
明大俠的朋友們,都長得很好看啊。
6家的幾位老人家正在屋子裡圍著火塘,一邊烤火取暖,一邊剖了竹篾編織些農具,見恩人來了,一疊聲地招呼著家裡的女人們去燒熱水來,一面又有些羞慚:「家中貧寒,沒甚麼好茶水侍奉恩人們。」
「無妨,正好我們帶了些蔗糖來,取一顆化在水裡,甜滋滋的味兒不錯,你們也嘗嘗,外面爬犁上還有些獵物,也是送你們的年禮,山中積雪太深,你們也不必跑到山上去給我們拜年了,正好我們下山也是尋你們有事相商。」明瑜開門見山地說明來意。
猴哥從爬犁的架子上解下來兩個包裹,包裹里是做成小兒拳頭大小的蔗糖塊兒,吃的時候可以砸成小塊兒,也可以丟到一大鍋熱水裡,整鍋水都變成淡褐色甜滋滋的紅糖水兒了,猴子們特別愛喝,並且決定開春就在山裡圈出一塊地,專門種植甘蔗,這樣明年他們就有吃不完的蔗糖啦。
再也不必冒著被蜜蜂蟄成豬頭的風險偷蜂蜜吃了。
「這如何使得?」幾位老人家羞得臉都紅了,急忙擺手拒絕。
受了兩位恩人的救命之恩,沒有報答就算了,因為不知道恩人家在何處,過年也不曾上門扣頭,如今竟然還勞累恩人特意下山看望他們,還帶了這麼多野物和蔗糖送給他們,老人們一輩子替6家當牛做馬慣了,何曾被人這般看重過?一時間感動得老淚橫流,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猴哥神色複雜地看著哽咽難言的老人家,一時間又是愧疚又是心酸。
如果沒有他當初的肆意妄為,6家人不會差點骨肉分離,更不會在這冰天雪地的時節,山下的凡人都在忙著過年的時候,倉惶逃離故地,來到這荒無人煙的深山,如今他們不過是送了些不值錢的獵物和蔗糖過來,看6家人那副感激涕零恨不得扣頭就拜的樣子,猴哥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
明瑜說得對,他做的那些事,或許旁人並不能拿他怎麼樣,卻會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將滿腔怒火遷怒到無辜之人的頭上,他自以為的瀟灑肆意、天下無敵,實際上,卻是踩著旁人的性命在滿足他自己的一時興起。
這一刻,猴哥終於明白了「慎武」二字的含義。
一如他曾經在一個武將家中盜竊寶物時偷聽到的那個故事一樣,武藝高強的將軍,寧可日日勤練武藝卻無仗可打,也不願有朝一日因戰功裂土封侯。
因為,那些足以讓猛將們裂土封侯的戰功,無一不是用千萬無辜百姓的累累白骨鑄就的。
不是不敢打仗,而是不敢眼睜睜看著無辜百姓妻離子散、骨肉分離、生死兩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