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大人玩的尽兴,我还有旁的要忙,就不奉陪了——”
许久,我才压下心底酸楚的情绪,想出了一个像样,又不容拒绝先走一步的借口。
楚淮收回了眼神,望向别处,不理会我的告辞,仍倾诉道,“四年来我曾多次拜访凌王府,王妃从未现身,我只当王妃已设法出了这个牢笼,便重金请了江湖中人,各处寻你的踪迹,从来都是无功而返…今日得见才知,你仍身居深院,并如此粗布荆钗——明儿,他竟待你至此?”
他眼里的疼惜与庇护,让人为之动容,我看着只觉难过——我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得到这些?
“虽粗布荆钗,但我乐在心间——今日得见了令夫人,她衣着光鲜,却憔悴丧气,她只比我年长一岁,脸上竟生了沟壑,她看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什么灭族仇人,我们姐妹之间,如今这般水火不相容,归根结底,还是因了你的心意,拜托你,多疼疼阿姐,如此,我与她之间,也不必嫌隙日益增了去,”
我恳求着,思虑再三,又补充道,“楚淮,咱们的身份已不由你我…随意处之,类似的话四年前,我已说过多次了——赵家的确对你不住,但我们之间…因为种种…又哪里能续前缘?”
“赵乐平她,哪里是在同你‘争’我的心意?你以为是我对你的一腔情意导致了你们姐妹之间的裂隙?不!即便我今日对她一心一意,她仍会在某一个午夜梦回,对你如今能做得王妃耿耿于怀。况且她如今早不在乎那个小小‘心意’,她折磨自己,也折磨我,她恨天道不公,她恨我只是区区一品官员,没有爵位,亦不是皇族——即便周凌清背信弃义多娶了一位王妃,有人取代了你的权利地位,在赵乐平心里,她甚至都懒得对你的遭遇幸灾乐祸,她会想你果然是个废物,这么快便被人挤了下去,倘若是她,她定然会捍卫自己,让对方生不如死!——早知她会疯魔至此,就不该有当初!”
楚淮说着话,肩膀抖得厉害,他走到今日,已是朝堂上不可小觑的人物,喜怒不形于色,几乎是这些官员们的基本功,不曾想却能被阿姐气到颤抖——他们之间定然已生了无可修复的碎镜。
我又有什么立场,凭什么,让他包容他不喜欢的一切?
“抱歉……我不该说些强迫你往深渊继续走下去的话……”
我真诚的向楚淮致歉。
他听了很高兴,几乎忘了形,“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我仍在为…为将来努力,只肖不放弃,明儿,咱们终究……”
“夫人在大日头下站了这么半晌,也不怕晒秃了皮?”
楚淮的话被从石子路上撑伞而来的周凌清打断了——嗯,总之只要我同楚淮有对话的机会,这厮就总能从明处暗处天上地下,咻的出现。
我的余光里,周凌清的脚步十分急促,很快站到了我的身后,我与楚淮双双看向他,他却只低头瞧着我,将遮阳伞挪到我的头顶,眼里含着笑,“午宴不多会儿就该开始了,夫人好歹也换一换衣衫,否则该有人以为凌王府要破产了呢!”
周凌清说着话,“无意间”
瞟了楚淮一眼,作惊讶状,“哦?楚大人也在?”
“凌王爷盛事,楚某自然要来捧场才是——”
楚淮回的不卑不亢。
“那楚大人慢慢捧场,本王与王妃要为接下来的午宴,做一做准备了,大人请便——”
周凌清说着,右胳膊越过我的脖颈搭上了我的右肩,惹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楚淮的眼神微变,片刻又恢复如初,“王爷既做恩爱状,想必对王妃是一往情深,那么,就请珍惜当下的欢愉,不要好一时,赖一时,赶明儿一时兴起又再娶个王妃回来给人难堪,王爷要知道,世事并不是永远都一如从前,许有朝一日,您一回头,王妃已经不在了,到时追悔莫及也该晚了。”
周凌清以不动应万变,他哈着笑,回道,“劳楚大人费心了,那就请楚大人睁开眼睛好好看看,看看本王与王妃是如何一步一步繁衍子嗣,生老病死,走到最后的——另外,楚大人的司马昭之心也该收一收了,楚家向来书香门第,清流之族,这世代清誉别因为整日挖别人家墙角,毁在大人手里——到时追悔莫及也要晚了。”
周凌清式阴阳怪气,如今已练到了登峰造极。
俩人之间暗流涌动,良久才听楚淮微微低头,道了句,“多谢指教,告辞。”
他的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心绪,直到他转身时,我瞧见了他紧握的拳头——才知楚淮,已然气极。
此时我的肩头突然传来吃痛,扭头看过去,只见是周凌清的手在作怪,我立下甩开他的胳膊,却不小心趔趄着退后了一步。
“身影早远了,夫人还在看什么?即便再不舍,在为夫面前也得收敛些——”
这厮黑脸阴阳着人,话毕与我对视半晌,又捏住我的腕子,将遮阳伞随手扔给了身后的小厮,连拉带拽的将我扯回了馨苑。
馨苑里,只奶娘同小俊材留守,再没了旁人,小俊材看我同周凌清拉扯着进了苑,甚至上前甜甜的请了安,周凌清这厮简直不是人,见此直接略过,放开我的手,独一人气冲冲的进了我的屋子。
我紧忙转身安抚了小俊材两句,又扭头嘱咐奶娘领小俊材去外头玩,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许进来——这之后我便进了屋子,冲着院子里对我笑的小俊材摆摆手,关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