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是个混蛋,真混蛋。你对他的点滴好他都习以为常,他不以为意地想反正你一定会留在他身边。”
嘉禾眼睫上湿了一片,垂着眉笑问“所以连她想告诉你她怀了孩子,你都不愿意等她把话说完”
“那时我同太子李询一道谋划颠了李炽的权,谋逆一事一旦出了差错牵连甚广,我只想着你知道得越少越安全,那段日子刻意避开了你。”
嘉禾苦笑道“难道你故意瞒着我,将来如若你谋逆失败,就不会牵连我同孩子”
沈云亭眸色渐深,嗓音渐沉“至少能保你一命,你能好好活着。”
活着
嘉禾抿紧了唇道“可我却死在了你亲手谋划的宫变之中。”
沈云亭陷入了沉默,久久无语,良久才微颤着声道“是我没有护好你。”
风沙迷得人眼睛疼,嘉禾哭得眉眼愈陷,吸了吸通红的鼻尖“我还想问大人一件事”
沈云亭道“你问,我什么都答。”
嘉禾嗓音哽咽“既然大人说吾之唯一,我是否是大人最重要的人”
沈云亭应道“是。”
嘉禾道“方才大人说过,从未丢过我送的东西。那为何你最重要的人套在你手上的平安结会出现在银朱手上是大人你给她的”
“不是我给的。”
沈云亭道,“我说过多次,我对她无意,与她几乎无交集。”
“只谋逆前,为谨慎起见我进了一趟宫。等到上路之时才觉平安结不知何时丢了。不知那平安结是落在家里还是落在宫里。计划耽搁不得,我来不及去寻回。”
“只我到宫变之后才确定,那平安结落在宫里,被时为宫妃的江姑娘捡了。”
提到那串平安结时,沈云亭的脸变得煞白。
嘉禾低头沉思,银朱曾在永宁侯府安插了自己的眼线,穿衣打扮全仿着她来,她必然清楚沈云亭掉的那条平安结是她编的。
银朱百般想胜过她一头,必然不会错失用平安结让她难堪的机会。
可即便如此也解释不了为什么在当日宫变的废墟之中,他放弃了她。
“嘉禾。”
沈云亭道,“那日宫变我”
“沈云亭。”
嘉禾深吸着气,闭上眼睛,问出了她一直不敢去面对的问题,“那日宫变你为什么要放弃我去救银朱”
沈云亭道“如果我说我从来没想放弃你呢”
嘉禾心一颤,怔愣地看他“我不懂”
沈云亭整个身子已没了力气,全撑在了温潭给他的那根拐杖之上,眼皮开始泛沉,他拼尽全力在嘉禾面前佯装无事。
“那日宫变,太子拿下了李炽的人头,大势已去我便先回了府,你说过望我能早些回来。”
“可我回了府半芹却告诉我你进了宫,我立刻进了宫寻你。”
沈云亭还记得那日,整座皇城都陷在火光之中,他骑着马冲入宫门,踏过一句句冰冷的尸体,近乎绝望之时在祭天台附近现了嘉禾的丝帕。
那只有御花园东边的水渠才通往宫外,滚滚浓烟之中,他心急如焚地沿着崩塌的长廊寻她的踪迹。
嘉禾哑着声“你是来寻我的”
沈云亭自愧地低头,再也没有直视她的眼睛“可我没能救回你。”
嘉禾闭上了眼,烈火烧灼之痛过去多年仍难以忘记。
“废墟之中我寻着长廊找到了一丝你的踪迹。”
沈云亭默了摸,“是那个绑法特殊的平安结。”
“宫墙之内浓烟密布,坍塌的灰烬掩埋着好些人,我只能看清一双戴着平安结的手和那人肖似你的髻。”
“我以为我找到了你。”
当他冲过去将人从废墟里拉出来的那一刻,附近的梁柱轰然倒下,他看清了人是谁,心凉了下来,沉到了深渊,然后便是呆愣不知所措。
他问江银朱“程嘉禾呢”
江银朱临死前朝梁柱底下指了指,而后静静死去。
他极静地走到烧焦的梁柱前,宫墙之内烈火愈少愈烈,他却仿佛什么也看不见,只安静地用手刨着废墟里的土。
一点一点将她挖出来。
他忘不了她没了呼吸却依旧睁着绝望的眼睛那个模样。他颤着手将她睁着的眼睛阖上,可她阖上了眼睛,他又想她再睁开眼看看他。
话语声凝滞在了西北狂卷的风沙之中。
嘉禾没再说话。
沈云亭捏着拐杖的手开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