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川忍不住唤了一声。
文烁君真就停住了脚步,回头望向了她。
黎川挤到他面前,用手背擦了一下额角挤出来的汗,“郎君为何来此?”
她身上披的是正红绣蝶儿的绒料长褂,两颊因拥挤疾行而热得红扑扑的,嘴巴里喝出白花花的热气。灯火里,鼻尖额角闪出晶莹晶莹的细汗。
一时间,文烁君也怔忡了。
下一刻,一把将她拉进了一条狭窄漆黑的窄巷里,拽着她的手腕,急促地前行。
黎川被拽着,脚下跌跌撞撞。
将要走到尽头转弯处,黎川再也受不了,张口道,“你……”
却被猛然的力道捂住嘴巴,抵在墙上。
粗粝的手指掌心压着酥麻的嘴唇,身体贴着身体,呼吸冲着呼吸。
“闻到了吗?”
文烁君的气息温温地落在她脸颊上,她垂下眼尽力冷静下来,这时闻到了空气中的一种腻腻的香气。
是油香。
她懵懂地点点头。
文烁君的声音通灵传到她的识海,“没看公文?”
这时,她才想起回到耳房时,桌上还放着一本新的折子。她当时只顾着感受新垫子,折子在手中翻了翻,并没有细看里面的内容。
“今夜,有党派欲趁此元宵灯会,火烧君王轿辇,在此备油。王驾将至,方才有个稚子跑进来报信了。”
文烁君无奈,亲自解释给她听。
黎川又点点头,通灵传音回去,说道,“我们跟进来阻止此案生。”
很明显,文烁君叹了口气,脑中传来:“我们来,是为了促成此案。”
黎川震惊,双目都瞪圆了。
文烁君又道,“君王昏庸,国将不国,新党拥立新君,或可新生。我们来,是为了尽可能避免殃及无辜百姓。此轿内是替身,供神的花辇坐的才是真王。稍有不慎,大计不成,或损更多百姓。”
这时微弱谨慎的脚步慢慢靠近,文烁君开了口,“你说王上坐在花辇上,可是真的?”
言罢,手上松了,露出黎川的嘴巴。
显然,文烁君是要故意将消息放给那些人,黎川了然,跟着演戏,说道,“我在宫中亲眼看着的,出宫来只向郎君透露过,郎君可万万不要说与旁人听。”
猫儿一样的脚步又远了,两人松下气来,场面就显得无比尴尬了。
文烁君左右盼顾,喉头轻咽,极不自然地侧身让开,负手往巷子外走去。
黎川理理在墙上揉乱的髻,心绪杂乱地跟出去。
他们隐了身形,远远站在高耸的拱桥上,眼看着花辇燃起火,眼看着异军冲杀去,眼看着百姓四下逃……
他们身后,人潮奔流,呼天抢地。可他们立在栏边,纹丝不动。
“哟!一瞧就是做惯了神的,对凡间生死毫无波澜。”
文烁君自个儿揣着袖子,竟也能自如地挤出句这样的嘲讽来。
黎川学着文烁君的样子揣着袖子遥看前方明亮的火光,清了清嗓子,揶揄道,“神尊治下有方。”
做神就是这样,既知因果,便要收恻隐,任红尘。不过度插手凡间事,反而是最大的慈悲。
该被捞上去的鱼,就算割破网子救下来,最终被鱼叉刺了个肚破血流。
命当该绝的渔夫,用海浪送回岸上,反而被盗贼卸了头颅挖了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