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柔和又沉稳,像阳光晾晒后的毛绒织物,成熟而温暖,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贴脸依赖。
祁扬原本没觉得怎么样,他从小就犯浑和祁湛打架,挂彩是家常便饭的事。可被她这样一问,祁扬控制不住地鼻腔一酸,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妈。”
祁扬微微歪脸,额头抵住陶汝成的掌心,沮丧的声音从喉咙里滚落,“陆瑞安不要我了。”
“嗯?”
陶汝成疑惑地低头去看他,瞧见小儿子疲惫泛红的双眼,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狗,使她心里酸软。
虽然理智知道多半是两口子吵架、祁扬气走了陆瑞安,可她身为母亲,公正的心还是无可避免地有所偏向,于是她说:“没关系的,瑞安性格好,等他消气你和他说说就好了。”
她的安慰不太有效,祁扬吸吸鼻子,无精打采地问:“你怎么不和我哥一样骂我,怪我对陆瑞安不好。”
“阿扬,”
陶汝成顿了顿,“我的确很喜欢瑞安这孩子,但你是我儿子。”
——到底她和祁扬才是亲母子,就算祁扬有错,真到了大是大非面前,她心里也会更偏袒祁扬。
“那我哥呢?”
祁扬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句。
“你哥?你哥怎么了?”
陶汝成没听明白他的意思。
——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我和我哥打架,难道你就没有更偏疼谁一些吗?
祁扬没来得及问出口,突然警惕地一眯眼,盘腿坐起身:“他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
陶汝成收回手,“公司前段时间遇到些麻烦,和阿湛聊了聊劝他别太辛苦,聊着聊着就顺嘴提到你和瑞安,所以下来看看——脸上的伤处理了吗?”
祁扬冷笑一声:“劳烦费心,可惜您大儿子手轻,这回死不了。”
陶汝成微怔,目光微黯:“祁扬,你对我们究竟有什么不满意的?”
“没有。”
祁扬想也不想地倒身背对陶汝成,“您请回吧,我要睡了。”
方才还可怜兮兮寻求安慰的小儿子毫无征兆地突然变脸,陶汝成愕然地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说得出话来,沉默地站起身,转身离开。
陶汝成一走,祁扬就开始感到后悔——他又控制不住说话惹得妈妈伤心了。
他知道母亲关心自己,也知道祁湛这个哥哥尽职尽责、凡事都为自己着想,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地抗拒。
从小到大,祁湛一直是“别人家的小孩”
,而他就是“教子无方”
的反面案例。无论是别人夸祁湛、还是夸赞祁父祁母,都会拿他来衬托。哥哥的家长会就是爸妈争抢着去的香饽饽,他的家长会就是所有人都试图推托的烫手山芋。
后来,父母把他送回老宅,接走哥哥,不由分说地放弃了他。他不知道要如何挽回父母的关照,他不如哥哥优秀,也达不到父母的要求……直到他和同学发生冲突那天,两人双双从楼梯上滚下去,父母连夜赶了回来。
祁扬睁着眼直到天边泛起一线白,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无数的画面场景,一直到天亮,眼睛实在涩得发疼,他才勉强合眼逼自己别再想下去。
这一眯眼直睡到第二天晚上,祁扬浑浑噩噩醒来时往窗外一望,发现天还是黑的,还以为自己只小憩了十分钟。
他头痛欲裂,嗓子更疼了,每一次吞咽都像有刀片狠狠刮过,被情绪屏蔽已久的胃叫嚣着反抗起来,挤压着、疼痛着彰显存在感,祁扬不得不起身,准备下楼去厨房找点吃的来镇压身体的反抗。
“小祁先生?”
李阿姨刚收拾完厨房,一回身见着祁扬,诧异地问他,“你刚醒吗?”
“什么?”
祁扬脑子里还发晕,不明所以地问她,“我睡了很久吗?”
李阿姨被他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上下打量着他,“先生太太不让叫你,没见着你白天出来吃饭,晚上吃饭他们也没说你在家,我以为你回去了。”
祁扬和她大眼瞪小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睡了一整天。
“哦,没。”
他按着胃,愣愣地问,“李阿姨,还有吃的吗?”
李阿姨摇头:“我给你煮碗面垫垫吧。我听你嗓子哑了,是感冒了吗?那就吃不得甜辛的,吃点清淡的好。外面客厅左边的立柜里有消炎药,我给你拿还是你自己去找?。”
“行,谢谢,我自己去拿吧。”
祁扬坐在餐桌旁发了半晌的呆,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似乎进入到爹不疼娘不爱、一言不合就会被哥揍的境况,不仅把陆瑞安气走了,连妈妈和哥哥都一并得罪个干干净净。
祁扬颓丧地低下头把脸埋进掌心搓了搓,蔫得像霜打的茄子,心头苦闷——祁扬你这是有多可恶啊,到了哪里都讨嫌。
他心里始终空落落的,在家里也静不下来,吃过饭后干脆直接换衣服准备回酒店。
陆瑞安给他整理的那一箱子东西他搬进了柜子里放着,只把那对铂金戒指一起带走。
——祁湛那一顿揍也算没白挨,祁扬开车从陆瑞安的学校经过,被夜风吹清醒了。
洛明起和祁湛说得对,错就是错了,他该去和陆瑞安道歉,不该和陆瑞安辩解。陆瑞安骂他也好、打他也好,他都乐意,要是陆瑞安不和他说话,他也不能对陆瑞安生气,好说歹说起码让陆瑞安理理他,总之他不想再像现在这样了!
祁扬拿定主意,游荡在外半个多月的三魂七魄悉数归位,抓心挠肝地忍了一周没在晚上下班之后去陆瑞安的学校晃悠,数着日子等到了九月三十号这天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