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陆瑞安是他的前夫,不再是他的家属。
明明离婚是他自己先提出来的,明明之前闹离婚的时候,他自己在酒店住了两个多月也不觉得有什么,可当他真的拿到离婚证,却发现自己其实一点也不适应,好似三魂丢了七魄,时时耳鸣、时时恍惚。
他的闹钟是早上十点的,可他总会六点半醒来。
清晨六点半的酒店冰冷异常,他呆坐在黑暗中,仿佛还和以前一样,迷迷糊糊地抱着陆瑞安散起床气,再次醒来就会吃到陆瑞安特意给他温好的早餐——空落落的怀抱提醒着发呆的祁扬,这只是他的臆想。
曾经存在,但现在他已然彻底遗失这个怀抱。
天色渐亮,祁扬看着镜子里眼下发青的自己,赌气似的说:“离婚有什么大不了的!我跟祁湛说的话不是故意的,而且补习的事我都跟他认错了,是他不听我解释还误会我!”
他的自我肯定和理直气壮只足够支撑白日的工作时间,夜晚的降临使他失魂落魄,遗失的魂魄游荡在空寂的街道,被下课铃声惊醒。
熙熙攘攘的学生从校门内鱼贯而出,祁扬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校门外的等待身影吸引,那是个在黑夜中很不起眼的身影,安静而立,直到迎来直直奔向他的那串欢快脚步。
——高三那年,陆瑞安也是这样每晚都来接他下晚自习。
那时候的他是怎样的反应?
他急匆匆的脚步会在临近校门时猝然停下,然后慢悠悠地插着兜走向陆瑞安,佯作不在意地用嫌弃的口吻问陆瑞安:“你怎么又来了?我可不想听你唠叨。”
陆瑞安呢?
陆瑞安只会好脾气地笑笑,安静地走在他身旁,送他回家,然后又花半个小时骑自行车回宿舍。
起初祁扬很乐意看陆瑞安对他这样上心,后来他又舍不得看陆瑞安这么累——陆瑞安这时候刚大三,不仅要忙着上课还要忙着实习。
于是他在周六下晚自习后对陆瑞安说:“你天天来太影响我心态了,我一看到你就想到补习的作业,一想到这个我就没心情学了——你以后周末再来吧。”
陆瑞安看他的目光有些迷茫,似乎还有些失落,但他还是很温和地解释:“你放学太晚了,湛哥不放心,他上班忙、没时间,所以托我来。”
他顿了顿,有些歉意地说:“湛哥给我的补习费太多了,我本来要退一部分,他说算雇我来接你下课的。你要是不想我来,那我和湛哥说一声,把钱退给他。”
又是因为祁湛才对他好!
祁扬心里头那点别扭的心疼顿时被羞恼烧得灰飞烟灭,他冷笑一声:“随便你!”
祁扬自己都记不清自己对陆瑞安发过多少次脾气,可无论他多过分,陆瑞安都不会冷落他,也不需要他道歉便温温柔柔地说着“没关系”
,然后依旧对他好,无论是因为祁湛还是因为别的。
他不安陆瑞安会对别人好、不安陆瑞安会跟其他人在一起,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安陆瑞安会离开他。
戒断(2)
祁扬不受控制地跟了陆瑞安近半个月的时间,第一周的晚上还能勉强挽回理智开车回酒店。可他完全睡不着,整夜整夜地失眠,实在扛不住了才吃两粒褪黑素,短暂地昏睡三四个小时。
第二周,他仿佛已经被设置了固定程序,仍旧远远地停车在校外等陆瑞安下班,又远远跟着陆瑞安回去,望着陆瑞安的身影被小区里的那棵大榕树完全吞没。
祁扬终于舍得闭上干涩得发疼的双眼,神经松弛下来——他打算歇一会儿就回酒店,怕陆瑞安早上起来发现他的车。
偏生天意捉弄他,他越担忧什么,什么就越会发生。祁扬这一歇,迷迷糊糊地睡死了过去,直到被一阵连续的、不轻不重的敲窗声惊醒。
祁扬不耐烦地转头去看,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正弯腰站在车窗旁、抬手敲窗的不是陆瑞安还是谁?!
祁扬直出了一身汗,有那样一瞬间,他很想直接开车逃跑,但显然这只是一时惊吓后没有可实施性的想法,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陆瑞安会受伤。
他不知道要怎么跟陆瑞安解释,就连祁扬自己都不理解自己这半个月中邪一样的行径。
他激烈地做着思想斗争,在继续装死和直接开车跑路之间选择了降下车窗,然后像陆瑞安从前感知到冲突前兆一样沉默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
果然,陆瑞安微微皱着眉询问他。
“……路过。”
祁扬从嘴里挤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恨不能马上晕过去算了。
显然,这个理由完全无法说服把他从沉睡状态中叫醒的陆瑞安。
可陆瑞安完全不在意他的拙劣借口,他没有多余的表情变化,低头去看手表上的时间,想起什么,说:“你有东西还没带走,我前几天收拾屋子的时候给你整理好了,你等我五分钟,我拿下来给你。”
祁扬茫然:“什么?”
他莫名开始紧张,既期待又畏惧,他实在没有信心能轻而易举地挽回现在的陆瑞安。
陆瑞安没和他解释,转身匆匆离去,踩着四分钟的最后一秒抱着一只收纳纸箱回来。他停在另一侧车门外,屈指在车窗上轻轻敲了敲,祁扬赶紧解开车门锁,陆瑞安便低下头拉开车门,把箱子放进副驾驶。
他朝祁扬礼貌地笑了下,眼神依旧温和平静:“你脸色不太好,回去好好休息吧。我想了一下,这套房的大头是你出的,你不想卖的话,那就把钥匙给你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