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已经过去了,干祖爷爷。这的确使人难过,但过去那么久了,你还是看开些吧。你该知道那些红卫兵和所谓‘异学会余孽’不过是在那糟糕年代里趁着浪潮为非作歹的混账——如今的基金会和他们不一样。”
“你这样的小丫头片子又能懂得些什么呢,到底还是阿瑜明事理,以往还是孩子时就常常懂得好好说话宽慰我。”
声音叹了口气,而屠门瑾义肢开始放松,其中的火星也逐渐黯淡下来,变作如同金色萤火虫般在其中飘动的光点。“你啊,只会跟我对着干。若不是看你可怜,我当初还真不愿意就这样把我的一部分借给你。”
“干祖爷爷这么喜欢姐姐,当初就该由姐姐那样天赋异禀的人驱使才是。可既然当初你自己于心不忍选择了我,那就不要再提还是姐姐更合你心意这件事了吧。”
屠门瑾操控义肢将之举起,缓慢地翻转着手心与手背。她把目光放在手掌上仔细端详着,那上面雕刻了大量云纹与涡纹,在这些云与漩涡当中,藏了一只身形狭长、周身围绕着烈焰的狐狸图案。
那义肢自肩膀处开始迅地生出细丝,凝聚成肌腱与皮肤,将整只手恢复为原先与常人无二的状态。
“你这丫头,事事暗中跟你姐姐较劲,却又不爱听我提她。
诸附身者,悉世间常伪伎,非真道也。
你屠门家这半路修‘道’的,一套套违背道门戒律的东西做得多了,真真比岿阳派还旁门左道。如今能成世家,还不是因那规矩多得是一条又一条,教后辈们稳稳守着,不去招惹那些真真是要害人的东西。
你以为你姐姐是刻意忤逆才险些被逐出宗门么?我这么跟你说吧,你能请得我,可不单单只是因我愿选你。当年规矩可定下来了,请我的本该是你姐姐。你可知你姐姐为了要你能得我的好处、不叫她这个长女争了位置,才忍着骂请了不知哪遇着的某路不正之鬼?”
似是念及另一个孙女,那声音的主人在香城之外的家中抬头望着无云澄空,在这之后连叹数声,不再讲话。
西区的天色暗了下来。
天青光霁,黛色将薄云覆上一层浅青。弯月早早地悬于云间,被薄纱般的云影遮得朦胧。
老式住宅区逐渐升起黄白色的荧荧微灯,相较不远处商业区座座流光溢彩、华灯初上的高楼显得微小而平凡。
粤语歌曲从老式收音机里缓缓滑出,在出租屋内徐徐流淌,又从凉风习习的窗外悄悄流走。
杯面上的虚拟歌姬投影因为被静音而无声地激情默唱和舞动,围绕着她的环形进度条正因杯面渐渐绵软而逐渐消耗减短。
这本该是个惬意的晚间时刻。
但有什么正在屠门瑜脑海中喋喋不休。
“——有妈生没妈教的货色,真的是,就这不过活了个两三百的地仙也好意思诋毁本大爷,它敢在暗处嚼舌根,它敢当着老子面逼逼一句么?怕是以为老子不知道呢,背地里鬼祟祟的东西!也得亏它是个在泰山娘娘正规管制下正经修炼的,它当初要是一只不服天地管的野狐狸,看我不在它渡劫的时候劈死它!
屠门瑜,你倒是说句话!当初可不是你自己要救的我吗,怎么到它口中成了你为你妹委曲求全?屠门瑜,你要真想大爷我好好帮你,你有种把它在你们家的塑像给我砸咯!”
听脑海里声音嘶哑的女音大吼,坐在桌前的屠门瑜双手放在桌上无奈地沉默着,不耐烦地把一侧眉骨抵在握紧的拳头上摩挲,暗想要是这玩意若也有静音键该多好。
“你也就当着我的面威风了,真遇上干祖爷爷你敢这么说话么。
算了算了,我是真不想做调解,下次再遇上,干脆把你放出来你俩决斗吧,看是他打死你,还是你打死他。”
深知女音那牵着绳敢吠、绳松开反倒认怂的脾性,屠门瑜故意刺激它道,“你死了大不了我再换一个,也省的天天被你叨扰。”
“……你话里的意思不就是我又要威又要戴头盔么?!好啊你,这么多年了,我寻思我们感情也不差了,怎料你果然还是跟老狐狸感情深厚,啊?”
女音愈激动起来,“换一个!到哪能找到一个像我这样法力无边的、到哪能找到一个像我这样诚心诚意对你好的?你这个死东西,良心一准被那老狐狸给吃了!亏我当初感你救我魂魄的恩,以为你他妈的会是个好人!”
“下了班好不容易能休息,算我求求你了,闭嘴好吗?”
屠门瑜伸了个懒腰,然后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前。“跟个在婆婆面前受委屈的小怨妇似的,还好意思说自己当初是甚威名远扬的一方雨师呢。”
也不知道小瑾那边怎么样了呢……。
各城区警局的人员互不相通,虽屡屡想参与调动前往自己妹妹身边,但屠门瑜面对警局本就缺少的人手和对她的关切无比抗拒的妹妹,始终是有心无力。
杯面的等待条耗尽,虚拟歌姬朝前鞠了一躬后消失。杯面的盖子适时地自动掀起,露出了杯中热气蒸腾、香气扑鼻的虾籽面。
警局里的冷光灯把那帮因贩卖蘑菇被抓、现在正录着口供的嬉皮士照得面如死灰,一旁因肢解了邻居家盆栽猫猫而被举报的姑娘正默默等待着亲人到来,低头扣着指甲里的泥土和血污。
收押室里,袭警被抓的红少年草草嚼了几口铁盘中刚加热的便捷便当包食物,又立刻嫌弃地把口中寡淡无味的食物吐掉。随后他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另一个被抓的收监者:那皮肤泛白散腐臭的大块头,他正面无表情地将铁盘上的土豆泥和西蓝花用手指舀起来塞入口中。
“那么让我们总结一下:这死小孩因为之前偷贩体感黄碟被逮住,跟小谭结怨才被那异术家唆使才袭警的。
虽说小孩的目的也算达到了吧,可这小孩抓也被抓了,他那雕像‘展出’不久也一如既往地立刻被我们回收……如今小孩在警局甚至也只会透露有关自己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