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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茶墨俱香（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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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茶墨俱香

从靖宁六年十二月朔，至七年元月望，经冬至、正旦、春分，时气由冬入春，无论皇帝、皇太子或朝臣如何企盼转机，前线告急的军报依旧不断入京。在准备如此充分，实力如此悬殊，文不爱钱武不惜死的情况下，依然战势陵夷，只得归结为天数和时运。事已如此，派兵遣将增援的议题，便被迫切地提上了议程。

以许昌平的官阶和职务，自然没有参与朝会的资格，然而傅光时既然在去秋的岁考后刚由太常卿左迁为礼部侍郎，亦迁为正詹，几个新入衙好发议论的翰林终日又无事，便格外关心朝政，拿着邸报大发议论之余，也格外会向偶尔来署的傅光时打听时事。傅光时心情愉快时也会敷衍他们几句，他自升迁后心情一直不算太坏，此日便也略说了说早朝上的议论：“众臣工的意见自然是遣小顾去，于公于私，他都没有推诿的道理。”

一翰林问道：“那么陛下的意见是？”

傅光时道：“李帅仅长于固守，小顾在固守之外也长于征伐。陛下虽无明言，天心所向，也开朗得很。”

一翰林又问道：“那么太子殿下的意见是？”

傅光时道：“这是军国大政，太子殿下怎么能干涉？”

此翰林皱眉嘀咕道：“一半长州如今都到了他的手中，他怎么能不干涉？”

傅光时变了面色，掩耳斥责道：“少年行，慎言行。身居坊

府，更加如此！”

那翰林年轻气盛，进士科题名又极靠前，素来不是很看得上这位畏头畏尾的上司，虽不语，却捉鼻不以为然。

待许昌平将这类谈话转述给太子时，又已过了六七日。此六七日间，天心已明，两道敕令早已先后发到了长州。

东宫小书房内，定权静静听过，闭目一笑道：“少年行果然不知深浅，这话有拿起胡说的，傅光时也算好涵养。”

许昌平道：“知不知轻重是一回事，臣只是说勘透时局的，朝中看来亦大有人在。”

定权不置可否，道：“时局如何，勘透又如何，主簿且为我言。”

许昌平道：“臣终于知道，无论什么权力，行使既久，必会生根。”

定权无所谓一笑道：“这是老生常谈的概论，主簿再阐述。”

许昌平道：“殿下理庶政已达四年之久，即便只是奔走关白，但此奔走关白之间，业务亦尽在掌握，与长州之关联更因此牢固，盖因殿下非但小顾之至亲，亦是小顾的长官与同僚。”

见他沉吟不言，接着说道：“这四年间，不是他人，正是殿下与小顾同袍，这其间努力，这其间情谊，这其间默契，这其间具体行政往来通行，岂是他人一时能够了解，能够学习，能够替代的？”

定权微笑了笑，道：“思之思之，神鬼可以通之，君之谓也。陛下的第二道敕旨紧追第一道前去，个中有些内情，外臣不知，陛

下知道，却不可明言。”

许昌平道：“是小顾将军固守拒出？”

定权道：“主簿固然敏锐，近来却有些爱截我话柄。——不错，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为此态，陛下急则急，忧则忧，怒则怒，但鞭长不及马腹，怒也徒然。然而换个想法，将军小顾父也，我且忧虑如此，他岂能不更加关心？现下称调度未完善不肯出战，固是因为他出城，长州便拱手让人，更可能的，是将军行前有过力嘱。”

许昌平点头道：“这就是另外一层意思了。将军在长，陛下或可以殿下掣其肘，或可以其掣殿下肘。如今将军出走，战势实际至此，与殿下毫不牵连，殿下在其中的干碍看似尽皆解脱，可实际上呢，偏偏只有殿下能够倚各种利害驱驰小顾，或者说，战势至此，只有殿下可取代将军在小顾心中的地位。——半个长州不是到了殿下手内又是如何？恕臣无礼，殿下的权势到这一刻，才真正到了人臣顶点，连陛下都不得不加顾忌，难道不是如此吗？”

定权自嘲失笑道：“我不说主簿无礼，只说白云苍犬，谁料世事有此一轮回。只是登顶是登顶，只怕不及观山高水长，万千气象，便要急着下山了。”

许昌平道：“这么说，殿下果欲驱遣小顾？”

定权叹气道：“如今的消息传得这么快，主簿上司的一张嘴又跟放淮洪一样，我今天朝上说的话，主

簿想必已经有耳闻。除去私情不论，这是公事，我既为国家储君，不能不以国家利害为最重。眼下的财政，去秋大涝，去冬无雪，今春必有旱魃。政不干兵，兵不涉政，再这么盘缠厘解不清，国库罄尽，后事不堪一想。”

许昌平点头正色道：“殿下说的是王者道，是丈夫语，臣若不赞同，诚乱臣贼子耳。只是臣不能不作此想，此事若放在贵昆仲身上，彼复当如何处之？”

定权摆摆手道：“不是这么比方的，也没法这么比方，在其位谋其政，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势使之然而已。我知道，小顾出战，长州或将落入朝廷之手。落入朝廷之手并不堪忧，因为朝廷尚是君子，我更担忧的，是会落到宗藩的手中。”

许昌平皱眉道：“五年前，陛下为图大局稳定，仅将广川郡与张尚书二人涉案安抚人心。故当时人为求自保，无出而广川郡鸣者，虽得了眼前安静，终使殿下不得除蔓。陛下一时养虎，其党羽尚存，以情理断，及今半入赵藩麾下，当不是危言耸听之辞。如依殿下言，彼若外交内通，其祸不下广川当年。此事干碍太巨，或当奏知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