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韩勇在外面喝醉了酒,回家途中遭遇暴雨,摔得鼻青脸肿,浑身是泥。他带着一身泥水回家,径直去卧室趴在了床上……
崔洁几乎很少脾气,可那天晚上实在是忍无可忍,将韩勇从床上拽起来,跟他大吵了一架。韩勇骂她,让她滚出这个家,还着酒疯说:“不就是弄脏了床铺嘛,洗一洗不就干净了。一天到晚在厂子里弄个饭,又累不死人,再说你有我在车间累吗?”
她听着这些话,望着被这个男人弄得乱七八糟的家,心里早已凉了半截。
“你杵在这儿干什么,赶紧收拾呀。”
韩勇醉醺醺的,从崔洁面前摇摇晃晃地出门时,还将她撞开去了一边,差点摔倒。
韩勇来到客厅,刚走两步,忽然吐了一地,紧接着又一头栽倒在地上,而后呼呼大睡。
雨仍未停,只是小了许多。
崔洁心灰意冷,跌跌撞撞地跑出家门,冲进雨里,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韩世川和秦大、郑晓丽从睡梦中被争吵声惊醒,却不敢出声。只有韩桂芳醒了之后,看见母亲跑出家门,而后紧追了上去,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
这些年,韩桂芳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那晚母亲去了哪儿,也成了韩世川很想知道的秘密。
韩桂芳也陷入回忆里,想起和目前那晚的经历,痛苦地说:“那天晚上的雨很大……”
崔洁一路奔跑,任凭雨水劈头盖脸地落在身上,也不知道究竟跑了多远,最后实在是精疲力竭时,才终于停下脚步,一抬头,竟然现自己站在江边。
此时,大雨倾盆,江水翻滚,掩映在深不见底的夜色之中,仿佛张着血盆大嘴,要将人吞噬似的。
崔洁的心在随着波浪颤抖,想起嫁给韩勇之后的这些年,她白天上班,晚上回家伺候一家老小的生活,每天睡得比所有人晚,起得比所有人都早,做牛做马,劳心劳力,几乎失去了自我,却仍换不来一句感谢。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这些事都是我该做的吗?”
她仰望苍天,内心比这天还要阴沉,想起余生还有如此漫长的路要走,而如此漫长的路却跟之前一样,不仅不会有任何改变,很可能会更难走,她就更加绝望。
可是,突然有无数张面孔浮现眼前,那些都是她孩子的脸,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们。妈妈走了,你们要好好吃饭,好好学习,将来有能力就离开这个家,不要做跟妈妈一样无能的人。”
崔洁说完这话便决定去死,于是闭上眼,一步步朝着怒滚的江水走了过去……
“妈、妈,你干什么呀!”
韩桂芳总算是追了过来,却亲眼目睹母亲打算跳江。她使出浑身力气奔赴到离母亲最近的地方,终于让母亲停下了脚步。
崔洁没想到韩桂芳会跟上来,她转过身,看着离自己仅仅两米的女儿,厉声呵斥道:“你来做什么,快回去。”
“妈,您这是要做什么呀?”
韩桂芳欲哭无泪,刚才要是自己晚来一步,恐怕母亲已葬身长江。这一刻,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妈,您不要做傻事。您要是走了,留下我们几个可该怎么活呀。”
崔洁哪会舍得几个儿女,那都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可她想起韩勇在这个家的所作所为,便又起了死心,痛苦地说:“今晚你爸对这个家做了什么,他到底有没有把我为这个家的付出放在眼里,你也看到了吧。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如果我还活着,他会一天天地折磨我到死的。”
韩桂芳是家里的老大,她何尝不知道母亲在父亲那里受的委屈,可她并未能帮母亲多少,面对父亲的无理取闹和对母亲的颐指气使,她也几乎从来不敢说一句话。
“我觉得自己快要活不下去了。孩子,我好累呀!”
崔洁在说这话时,感觉整个人都像是飘了起来,而后浮在空中,摇摇欲坠。她挥舞着双臂,却没有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
终于,一阵风吹过,她轰然落地,而后转身,面朝江流,再次迈开脚步。
韩桂芳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而后大声喊道:“妈,你要是丢下我,我也不活了。”
言罢,她也随在母亲身后,一步步朝着江流走去。
崔洁转身,惊恐地看着紧随自己而来的女儿,心里就像被掏空了似的,而后母女俩紧紧抱在一起,在雨中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