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丕弯弯嘴角,即刻牵马走远了。
一夜未眠,突如其来的消息打乱了我的思绪,此番无异于直接跟杨夙断了联系,真不知道后面该如何是好,现今他伤势已大愈,十几个小兵应该近不了身,就怕曹操回许重查诏狱失火事件,查得杨夙存活的踪迹。
次日一大早,就被全府上下的骚动声吵醒,撑着疲惫的眼皮翻下床,我连忙洗漱换衣,跟着众人前往北城门口安静等候。约摸巳时三刻,曹操大军已从远处扬起阵阵风尘。
近前,曹操乘着高马,神采奕奕,马前还抱着小曹冲,身后跟着曹植曹彰几个公子,还有卞夫人的车驾,以及叔父崔琰等司空府属臣。
迎接队伍整齐排列,齐声跪拜。曹操点点头,策马前驱,自顾跟曹冲说笑。
“冲儿,咱们到家了喽。阿翁跟你一样,快五年没回来了……”
起身作揖,恭敬退守一旁,余眼瞥见曹植看了我一眼,我默然不应,面无表情,低眉垂手,与曹丕站在一处。
到底,还是跟他再见面了。
车队辚辚,很快便拥进城内去。
曹操南下来许以后,许都城防卫明显森严得多。曹操早得了诏狱失火的消息,但仍在探察后大怒,无名在府中摔盏,以监城失职,狠狠训斥了曹丕一顿,数落了他几个时辰。曹丕耷拉着脑袋,伏跪在地上,不敢出声。我在门外听得心惊肉跳,内疚不已。
一连三日,我都去廷尉书阁帮忙处理公务,在曹操眼皮底下,根本没有机会出城。
“阿姊,一年多不见,你变化好大啊,怎么状态如此之差……”
曹节欲言又止。
“哪里哪里,阿姊明明更高了,只是晒黑不少,阿姊现在武功肯定比以前厉害多了。”
秦纯连忙打圆场笑道。
胞弟崔铖等人留在邺城没来,但纯儿与节儿一并来了许都,连同昔日随侍的女婢,她们见我每日惆怅,话说的也少,猜我是为郭嘉的事,便不敢多言。
皎皎被纯儿照顾得很好,可纯儿不知道,这一年我过得并不好。
许久不混在闺阁里,早出晚归,同一众亲友们也渐渐地生疏起来。而跟曹植更是暗中赌气似的,从见面开始便不曾与我说过一句话。
想是上回易水边不辞而别他还记恨在心罢。
不知不觉,又过去数日,我越坐立难安,根本不知城外情况如何,对许久未见的皎皎也提不起兴趣,节儿是很聪明的,我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太多忧惧的秘密藏在心间。这日,思思端漆盘进来,见我满面愁容,摸着皎皎的绒毛愣,她便笑着从柜中饰盒里抽出一样东西。
“姑娘,你瞧,我把什么给你带来了——”
我眼前一亮,又惊又喜。
玉簪插在枣树上会掉,下雨时玉组佩会被池水冲出。可我的心思,不管我怎么藏,也藏不住啊。
“你看,这不是姑娘你当年最珍爱的青簪吗?”
当年,曹植在刘桢面前给予我负面评价后,我就把他送的青莲玉簪和组玉佩都卸下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让思思带到我面前。
“最珍爱?”
猝不及防间眼泪就掉下来了,我接过青簪,颤声道,“我以前……当真很喜欢吗?”
“对啊,姑娘以前每日必戴这支簪,还有这玉佩,奴婢都记得呢。”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一阵酸涩慨然,眼泪收毕。
“谢谢你,思思,”
我将它们随手往妆台一扔,轻飘飘道,“那都是年少的玩意儿,可我已经长大成人了,以后都用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