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来时,她根本没有遇上过这些,她不?知道,落尘渊原来是这么恐怖的地方。
——为什么要?丢掉我,我的笔尖还能写字,我的炉火还能炼丹,我的瓶身裂了,那也是你不?小心打裂的,为什么被丢弃的是我……
这里四处都是这样哀怨的诘问,潮水一样永不?停歇地灌入她的耳中,锦施就算堵住耳朵也无济于事,她如同过街老鼠一般在废山之间四处逃窜,一边喃喃地反驳,“不?是我丢弃你们的,不?是我,不?是我啊……”
因?为附魂草,暮霜的魂识总是被拽过去,使得她夜夜都难以安眠,到后来,就算白日?里,说着说着话,也会突然闷头?倒下?去。
桑莲从巫医谷回了天山,给她配了安神?的丹药,甚至用上了隔断六识的熏香,可都无济于事。
暮霜又?一次突然陷入沉眠,这一次重烛唤了许久都没有将她唤醒,桑莲束手?无策,忧虑道:“再这样下?去,也许下?一次,下?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魂识可能就会回不?来了。”
重烛一把抓起他的领子,怒道:“你们巫医谷就没有别?的什么办法固定住她的魂魄?”
桑莲被他周身溢出的魔气吓了一跳,苦着脸道:“我倒是想用些极端点的方法,但那附魂草对她的作用太强,如果我强行禁锢她的魂,这就像是拔河一样,很有可能将她的魂魄撕裂,这样也没关系吗?”
重烛一把将他甩开,冷着脸回眸看向躺在床上的人。
桑莲抚了抚自己?襟口,叹气道:“这世?上绝没有无解的东西,我们只是被动在关于它的信息实在太少了。”
重烛蹙眉沉思?了片刻,拂袖往外走去,“看顾好她,我去给你找附魂草的资料。”
他去了魔军的军营,打算派出人去,寻找三千年前的虞山旧址,司墨听闻此事,闯入帐中来,问道:“你想找虞山剑尊做什么?”
重烛没搭理他,司墨追在他身后说道:“我知道一点关于他的事,但你得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找他。”
重烛终于停下?脚步,他将暮霜的情况简单说了,最后道,“所以,我得尽快找到能克制附魂草的方法。”
司墨听说事关暮霜,当下?也不?再隐瞒,立即将他所知道的都和盘托出,“虞山自那位剑尊死后就封山了,现在不?知隐没到了何处,你想要?找虞山,就得先找一个来剑宗的嫡系才行。”
重烛疑惑道:“来剑宗?”
司墨点点头?,“我也是当年去来剑宗交流学习时听说的,来剑宗的开派祖师出身自虞山,据说是那位剑尊的师弟,师兄弟两个喜欢上同一个女子,因?此生出分歧,后来那女子嫁给了师兄,师弟便从虞山出走,创建了来剑宗。”
这些掺杂了爱恨纠葛的小道消息,司墨最是感兴趣,恒越宗和来剑宗两派交流期间,他可没少挖掘来剑宗的这些秘闻。
“最后,那女子不?知怎么死在了虞山剑尊手?下?,师兄弟反目成仇,在虞山大战一场,,来剑宗的祖师爷杀了师兄,封锁了虞山,但来剑宗一脉发?源自虞山,只有嫡传的剑意才?能找到虞山打开封山之阵。”
司墨说完之后,补充道:“这些我也只是听说,并不?知道真假,如果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也可以试试,就是来剑宗和魔门水火不?容,要?想去找个嫡传弟子来,也许有些麻烦。”
重烛领着魔军在恒越宗的那一场大战,使得正魔两道的关系越发?尖锐,重烛杀了余溪山河恒越宗的掌门,又?屠杀了几名长老,唯独放过了司墨和他爷爷。
正道修士早就将司墨打作叛徒,但司墨这人很乐观,只要?能活着,名声算个鸡毛掸子。
“来剑宗的嫡传弟子?”
重烛沉吟道,“天山的地牢里倒是有一个。”
暮霜其实听到了重?烛和桑莲的话音,但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她的魂魄困在那?一株附魂草里,好像与自己的身体分割开了,只剩下一点微末的联系。
附魂草寄生在锦施的灵台里,而她被?困在附魂草内,只能被?迫接受着锦施的所有情?绪,她满腔的不甘和愤恨源源不断地渗入附魂草中,将这一株三叶兰草滋养得越发浓绿茁壮。
暮霜当初是用爱浇灌的它,锦施现在便是用恨在浇灌它,她的恨意从?叶片上渗透进?来,沸水一样?煎熬着附魂草里的魂魄,直往暮霜的心里钻。
她哭,催使着暮霜也要同她一起哭,她恨,催使着暮霜也要同她一起恨。
锦施躲在一处废山脚下,倚靠着一墩废弃的神兽雕塑,哭了很久,暮霜一直能听见她的哭声,听见她的咒骂,才知道锦施原来这么憎恨她。
她觉得不解,她自认从?未对?锦施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反倒是她曾威逼利诱自己替她顶罪,到最后,被?憎恨的人反倒成了自己。
若是以前,暮霜定会为此感到惶恐不安,反省自己是否有哪里做的不对?,但是现在,她不会了。
就像重?烛以前告诉过她的那?样?,这世?上就是会有无?缘无?故的恶意,当你试图去探究为何时,便也主动陷进?了对?方的恶意里。
如果总想着去讨好别人,甚至去讨好一个厌憎你的人,那?么最终受委屈者,都只会是你自己。
而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值得你委屈自己。
暮霜并不想被?别人的爱恨所裹挟,不想去探究这恨意是因为什么,是源自何处,也不想去反省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才会招来她的恨意,她陷在源源不断渗入进?来的恨意里,始终保持着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