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绍宇的肩让她靠着,却再无半点困意,唯恐一个不小心她的头颅摔落下去,于是强撑住眼皮,心甘情愿地做支柱。
四周都是静静的,所有的人都在以各种各样的姿势打着瞌睡,连个唠唠嗑的人都没有,他低下头,看到伊楠随意搁在腿上的一只手,忍不住牵过来,放在自己掌心里观赏着。
她的手指很纤细,跟她的人一样瘦弱,指甲修得整整齐齐,每根手指都很光滑,没有一点瑕疵。他以前从来没有这么静下心来留意过女孩子的手,以往的生活太过热闹嘈杂,整个人是浮在上面的,无论看什么还是做什么也都是匆匆忙忙,粗糙地一笔带过,却从未想过,原来仅仅是一只手,也能牵动自己心底最柔软的一处,让他的心在一瞬间涨得满满的。他忍不住将手掌包拢起来,紧紧地握着这只暖而软的手,心里止不住落下一声叹息。
火车站拦车并不难,他们很快就将凄风冷雨挡在车外,不顾伊楠的反对,迅速将她包裹住,面露得色道:“不早告诉你了么,找个男朋友好处多着呢!你累的时候他就是你可以倚靠的肩,你哭的时候他就是一块干净的小手帕,你生病的时候他……”
伊楠抖得更厉害了,不得不飞快地打断他,“拜托,别这么文艺行不行,惹我一身鸡皮疙瘩。”
司机一直抿着嘴乐,此时忍不住插口道:“这小伙子有意思,将来一定疼老婆,姑娘,你好眼力啊!”
孟绍宇拿肩轻轻撞了撞伊楠,朝着她挤眉弄眼,“你听听!要不怎么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呢!”
这么一插科打诨,适才在火车上的那点睡意顿时荡然无存,听着孟绍宇满嘴跑火车地跟司机浑侃,伊楠的心情也逐渐轻松起来,时而随着他们呵呵傻乐一番,有时目光不经意扫过,总能瞥见孟绍宇那双晶亮的眸子含笑投向自己,好似一波热意从心头搅过,她觉得温暖了许多。
到了家,把东西一一归置妥当了,孟绍宇还粘粘糊糊地不肯过去,伊楠一时也没感到累,于是破天荒淘了米煮起粥来。
两人坐在沙发里等粥,神经一放松,话也多了起来,不知怎么聊到了云玺,伊楠咬了咬唇,忍不住道出了自己想辞职的想法。
她在云玺有过两年快乐的生活,可惜好景不长,分崩离析在所难免,她不想看着昔日一起战斗过的同事们作鸟兽散,更不想留在高深莫测的冯奕身边,回到从前那种迷雾一般的日子里去。(橘园枫花血月手打)
离开的念头一旦生成,竟像扎了根似的坚决,尤其当她决定跟孟绍宇开始之后,更觉得有必要离那段过去远远的,也许冯奕的出现真的纯属偶然,但谁能保证呢?经过了那样刻骨铭心的伤痛之后,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涉足进去,如今的她,迫切需要的是一份安宁的生活。
当然,这些内心深处的想法她是不会告诉孟绍宇的,她愿意与他开始的另一个原因也是他从来不会追问她的过去,这让她觉得欣慰和轻松——她不想把那些惨痛的过去当故事一样讲给别人听。
孟绍宇颇为意外,随即猜想:“该不是受了什么委屈吧?”
伊楠摇头,“觉得累,想换个环境,从头开始。”
情知事实没这么简单,孟绍宇还是没有多问,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会主动与他分享自己真实的想法,但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他做了个鬼脸,想以一种谐趣的方式来冲淡她脸上浮起的烦闷,“呵呵,真看不出你平常那么谨慎稳重,想不到革起命来比谁都彻底!想好辞职后去哪儿了吗?”
伊楠又摇头,有些惆怅。
孟绍宇俯身像个哥们儿一样拍拍她的肩,鼓励道:“不着急,好好想清楚再定,反正你有的是时间。”
伊楠却等不及了,她打定了注意,就不想再像钟摆一样摇来摆去,所以,重新回去上班的第一天,她就向冯奕提出了辞职。
“想清楚了?”
冯奕的表情倒没有太多的惊讶,仿佛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伊楠笑笑,没有回答,手上的那份签了字的辞职信顽强地递在半空中,等待冯奕的接收。
冯奕仿佛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将辞职信接过,打开来浏览了一番,再抬起头来时,他眼里的如释重负令伊楠更加意识到自己决策的正确。
撇开个人的主观因素,她明白冯奕也是希望自己离开的,她有种预感,云玺会是他大施拳脚的地方,而自己,因为过去的那段特殊境遇,会令他有所忌惮——没有人愿意在发号施令的时候身旁有个熟知自己的人旁观;更何况,伊楠是陈菊秋力荐的人,而对云玺未来的主人而言,一个跟过去的主子交情过深的人一方面也许意味着忠诚,但同时也可能成为累赘或者眼线,所以,除非万不得已,他们往往情愿用新人,这就是为什么新管理层要大换血的原因。
现在,自己主动提出离职,等于给双方一个台阶,也省得将来有可能撕破脸皮,伤了和气,这是冯奕绝对不希望发生的事情,毕竟梁先生于他而言,意义重大。
伊楠的辞职就这样出乎意料地顺利,她跟冯奕在和谐友好的氛围中谈妥了几点:伊楠可以等找到工作后再离开;在云玺改组完成前,伊楠离职的消息暂时保密——毕竟云玺还在照常营业,而频繁的员工流动已经造成军心不稳,第一轮大刀阔斧的改组属于不得不行之举,而如何留住现有的员工将会决定云玺在接下来的改建和重塑工作的根基是否牢靠。因此,冯奕接下来的重点会放在稳定大局上,他要把负面影响减到最低。作为伊楠合作的回报,他会支付她额外的三个月薪水——当然,他清楚,其实她并不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