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全家人起了个大早,周远去牛棚把牛牵来,拴上了车。
裴木匠常年在外面跑,家里自然也买了牛。农忙时下地干活,农闲时便跟着裴木匠到处走村。上次就是裴木匠出门时把牛带走,贺枕书和裴长临才不得不去村口坐别的牛车。
不过家里的牛车没有顶棚,未免裴长临路上吹着风,裴兰芝还特意去村口的陈瘸子家,借了他那带顶蓬的车厢。
贺枕书去帮着周远把货装车,裴兰芝给两人装了几个刚出锅的烙饼当干粮,还不放心地叮嘱:“路上当心些,长临认识路,你要是找不见路就问他,还有……”
“行了媳妇儿。”
周远干着活也得空插话,“不就是去趟青山镇嘛,沿着官道走就是,不会迷路,何必嗦这么”
他话没说完,被裴兰芝瞪了一眼,立马怂了,转身就往院子里跑:“咳,我去扫地,你们路上小心!”
但被这么一打岔,裴兰芝也没再多说什么。
牛车悠悠走远,裴兰芝回到院内,瞧见裴木匠坐在院子里,在椅子腿上敲了敲烟杆:“你以前都不肯让长临自己出门,现在倒是转性了。”
裴兰芝叹了口气:“以前是管他管得太严。”
他们一厢情愿把人护着,什么也不让做,最后得到的就是一个沉默寡言,总把自己关在屋里的病秧子。
“您没现吗,长临最近出来的次数变多了,也爱说话了。”
裴兰芝视线望着远处,笑笑,“以前哪是病得下不了床,就是身子不舒服,不想与人说话,情愿自己在屋里憋着。”
“多让他出去走走,说不准能比以前好。”
。
贺枕书这是头一次驾牛车上路,一路上小心翼翼,行得极慢。好在从下河村到青山镇沿途都是官道,路不难走。二人一早出,到达青山镇时,天色已经快黑了。
青山镇是往来的交通要道,小镇三面环山,一条河流从城镇中央流淌而过,河流两岸商铺众多,繁盛不输府县。
贺枕书驾着牛车进城,先去寻了间客栈落脚。
“这破地方竟然要四十文一晚!”
贺枕书难以置信地站在那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和两把长凳,环境无比简陋的客房中央。
裴长临推开唯一一扇窗户,让屋内那霉的气味散去些:“还不是你偏要来这镇子。”
“是为了卖伞。”
贺枕书义正言辞地强调,“一把油纸伞在镇上至多卖七八十文,在这里起码能翻一倍,就算吃住上多花了钱也不会亏。”
完全没算上来回这一趟有多折腾人。
裴长临没答话,转身去铺床。
客房内空间逼仄,自然不会有地儿给贺枕书打地铺,但再开一间房又过于奢侈。贺枕书在两者间只纠结了一瞬,果断选择向金钱低头。
反正以小病秧子那身子骨,就算同床他也做不了什么。
至于双儿的名声,他都嫁人了,还指望能有什么清白名声?
贺枕书又跑了几趟,把油纸伞和其他竹编物从牛车上搬下来,堆在桌上。做完这些,他走到床边,偏了偏头:“你累了吗?”
裴长临正在随身行李里翻找东西,闻言抬起头。
其实是没有多累的。
他们今日驾车行得极慢,加之走的是官道,一路上几乎没有多少颠簸。从陈家借来那车厢宽敞避风,贺枕书还特意给他多铺了两层褥子,裴长临累了就能直接躺下。
与在家中相差无几。
反倒是小夫郎,今天赶了一天牛车,进了城又是去集市打听明天摆摊的消息,又是到处找客栈比对价格,这会儿还忙里忙外跑了好几趟搬东西。
他才应当是最累的那个。
裴长临低声问:“你不累吗?”
“我不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