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有人,长二三尺,袒身而目在顶上,走行如风,名曰魃。——《神异经》
一道黑影自房檐飞掠而下,其疾如风,稳稳地挡在沈忘和愤怒的众人之间。明亮的日光勾勒出那人深刻而浓重的侧影,他须发极重,睫毛垂敛下来比女子还要长上几分,肤色却极白,有着明显的胡人血统。
那黑衣男子转首冲沈忘笑了一下,豪放俊朗之气扑面而来,沈忘也冲那人勾唇而笑,颇有默契。下一秒,那男子便与持杖舞棍的众人斗到一处。
黑衣男子赤手空拳,点到为止,并不伤人性命。不过十招,十数人便如秋风卷席过的落叶,在地上这一堆那一堆的趴地哀嚎,无论是战斗力还是战斗意志都随风消散了。
打斗的过程中,老者兴奋异常,只要黑衣男子的拳脚击中一人,老者便高声叫好。最后,他喊好都来不及,只能发出意味不明的持续不断的呐喊,像一匹破锣嗓子对月干嚎的老狼。
待得众人都倒地不起,老者疾步上前,冲着刚刚被他丢了一鞋底的男子的肚子狠狠踹了一脚,正准备补上第二脚却被沈忘拦住了:“老丈不可,得饶人处且饶人。”
黑衣男子闻言,收势转身,笑道:“无妨,是他们仗势欺人在先,让老丈出出气也好。”
老者当即狐假虎威道:“就是就是!”
沈忘见拦他不住,只得冲地
上哀叫的众人断喝道:“还不快跑!”
众人如梦方醒,强忍痛楚,互相搀扶着退出了这噩梦般的小胡同。那挨了一鞋底还被踹了一脚的男子恶狠狠地冲三人扬声道:“你们给我等着!此仇不……”
后面的话还没来及说,就被身边人捂着嘴拖走了。
见胡同里只剩下己方的三人,沈忘这才长舒一口气,敛容振衣,拱手向黑衣男子拜道:“沈无忧拜谢兄台两次搭救之恩!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黑衣男子浓眉一挑,显然是没有料到沈忘已经将他认了出来。骑龙山那日,自己只是投了两枚梅花镖,并未露面,想来沈忘是闻声识人。
想及此,那标志性的爽朗笑容再次浮现在他的脸上,黑衣男子边笑边拍了拍沈忘的肩膀,砰砰作响:“我叫程彻,草字清晏,随你怎么喊都行!”
沈忘被拍得弯了弯身子,程彻与读书人截然不同的脾气秉性,让沈忘也自然地改变了自己的交流方式,他冲着程彻露出了同样明朗的笑脸:“清晏,大恩不言谢!”
那老者也急急忙忙地插进一句:“对!程大侠,大恩不言谢!”
那狭窄冗长的胡同里,三人相视而笑,日头向中天行去,将最后一丝阴影也带走,只剩下满目照耀。
虽说是大恩不言谢,但沈忘还是擅自做主在常州府最有名的酒楼设宴款待二人。程彻一碗接着一碗的喝酒,老者则一碟接着一碟的吃肉,风
卷残云,好不利落。沈忘开始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夹菜,后来干脆放下筷子只是看着二人大快朵颐,笑着同他们聊天。
从老者由于塞满了食物而支支吾吾的回答中,沈忘得知,这位抢驴老丈名叫李四宝,是一名落魄的游医,为采摘草药途径常州。
“小老儿我那是走一路采一路,从岭南烟瘴之地到江南富庶之所,皆有我俯身采撷的身影。古有神农尝百草,今有我李……李四宝书万方,今日二位小友相助之功,日后必当彪炳史册,百代流芳!”
李四宝举着一只红烧蹄膀侃侃而谈,神采飞扬。
沈忘听他越说越不着四六,恨不得把自己与神农氏比肩,连忙及时打断道:“李老丈,你既只是采药,又怎地会招惹上那一帮恶徒呢?”
李四宝一拍桌子,把桌上的盘碗都震得一蹦三尺高,怒骂道:“小老儿也奇怪啊!我只是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的采药人,正在山上辛勤劳作,却突然冲出数名彪形大汉,非要捉我去见官!”
“无忧小友,这搁你你去吗?”
李四宝转脸问沈忘,沈忘只是笑而不答,他深知这李四宝说出的话得攥水听,是以并未急着搭腔。
李四宝见沈忘不接茬,立马又把脑袋转到另一边,冲着程彻道:“程大侠,这搁你你去吗?”
程彻放下酒碗,认真对答道:“自是不去。采药而已,又不是作奸犯科,凭什么抓我去见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