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的力量太强大了,白袖的身体更沉,下陷的度也比谢松原要快,叫对方差点抓不到他。
谢松原心一横,干脆在沙堆中用力挣扎起来,帮助自己加下沉,半晌过后,终于捞到一条毛茸茸的粗尾巴。
谢松原定了定神,总算稍微安下心来。他被流沙拉扯着一路陷落,好像掉进一个无底的漩涡,眼前是一片茫茫的黑暗。
这是谢松原第一次如此真实地感受到地底世界的寂静。他无法睁眼,只能凭借身边沙体流动的度和一些更加细碎的窸窣声来判断自己的方位。
粗糙的沙粒不断从他的颊边、以及身上各处暴露出来的肌肤表面划过,有点痛。
流沙堆积在他胸前,压迫着谢松原的身体,加上他在沙土中根本无法用鼻子呼吸,胸口更是憋闷得快要爆炸。
最为恐怖的是,在这样目不能视的环境中,谢松原依然能时不时听到一些异样的“沙沙”
声。
就好像有什么明显不是人类的生物,正在他们周围的流沙中灵活自如地钻来钻去。有那么几个瞬间,谢松原甚至感觉那些“东西”
已经窜到了自己面前,和他最多只有几寸之遥。
但它们并没有对他做些什么,好像只是好奇地观察一个来客一般,又沙沙地游走了。
谢松原只能抓紧了手中的尾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漫长的等待过后,谢松原终于听到了足底下方传来的活物声响。
先是有什么东西重重摔落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是许久停不下来的剧烈咳嗽。
片刻静默,终于有人低低地骂:“差点憋死老子了……我操!”
那人的声音骤然提高八度,尖锐得直接破音:“这他妈是什么鬼东西!”
谢松原手中一轻。
掌心里的尾巴消失了。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跟着掉落下去,彻底脱离了流沙。
砰!
谢松原摔在一片松软的沙丘上,头顶被他带下来一片落灰的沙子,浇打在青年的梢。
谢松原也忍不住咳嗽几声,只觉自己的鼻腔间都有尘土。他扇了几下灰尘,这才慢慢地张开双眼。
……好亮。这是怎么回事?
他单手挡在眼前,适应了一会儿面前的光线,有一瞬间甚至恍惚地觉得,他们是不是快到地面了。
但很快,谢松原又自己否认了这个猜测。
他移开了手,视线上移,瞳孔猛然定住一瞬,眼睛张大。
——他们掉到了一个洞穴里。
再准确一点说,是一个蚁穴。
这地方明显已经出了防空洞的范围所在,是真正的地下空间,被蚂蚁们挖掘出来的天然巢穴。
这个蚁穴,比他们之前见过的仓库、地下大厅加起来的面积都要大,足有一个体育馆那么宽敞。他们这些误闯进来的人,就像走进了一座辉煌的宫殿。
而在那无上的皇位宝座上巍然不动的,赫然就是这个蚁群中至高无上的蚁后。
一只巨大的白色肥虫。
光是用巨大这两个字,恐怕还很难准确形容出它的体形。这只白色的巨虫简直像是一座高塔,庞然耸立在洞穴内部。
它的上半身还保持着正常的蚂蚁形态,依稀可以看出是只红火蚁。
然而它的下半身,也就是腹柄结往下的部位,全都尽数变成了白花花的肉体。
相比起来,蚁后那最顶端的一截正常身体就像是塔上竖立着的小小避雷针,不仔细端详根本看不见。
谢松原觉得这家伙像蛹,也像米其林轮胎人,身上肥厚的白肉一圈套着一圈,瞧得出来,它的工蚁们把它喂养得很不错。
不过这玩意儿可比轮胎人恶心多了。
蚁后那白色肉囊的肌肤表皮是半透明的,叫人可以模糊看见它体内的脊柱与些许器官的影子。
除此之外,全是一片混沌。
蚁后的身体里充满了一种介于淡黄与乳白色的饱满液体。这种液体撑起了蚁后的肚子,让它的下半身看起来无比臃肿肥大。
它还没现他们这些外来的人类,因而姿态恬静沉稳,仿佛还在熟睡。
然而即使在休息状态,蚁后的身子也依旧在不停地蠕动。它分节的身体像是被挤压过的气球里的水液,随着它平稳的呼吸而形成海浪一般此起彼伏的消涨波浪。
黄色的液体在它体内一块涌动翻滚,撞击得里面的各种器官也都一起晃颤。
而谢松原他们所感受到的光,就是从蚁后的身上散出来的。
更确切的说,应该是有什么东西在它的体内着光。它就像是一个硕大的巨型灯泡——
幽幽莹光照亮了蚁穴内的宽阔空间,让这本应幽沉昏暗的地下洞穴看上去越地像一座私人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