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会这么想的。”
林温握住傅母的手,“他绝对没有怪您,我能看出来,他很爱您,也很想保护您。”
文女士欣慰地拍了拍林温的手背:“不用安慰我,爱就是这样子的,无论做多少都觉得亏欠对方。我也知道傅深有事瞒我,不然他不会性情大变不顾劝阻也要留在国内从事一个他完全不喜欢的职业。但他不想告诉我,我就不问。我已经失去一个孩子了,我只想我最后一个孩子能过上他想过的日子。无论他想做什么,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支持他。”
“其实你也一样小温,我这次回来,看见你陪在傅深身边我很高兴,没人希望自己的孩子形单影只,我也希望傅深能有人相伴。但你也是你父母的孩子,你也应该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你想去任何地方,我也会支持你的。”
文女士抬起手,摸了摸林温的头,就像对待自己孩子那样温柔。“我听傅深说了你家人的事情,这些年没有人给你撑腰,你一定过得很委屈。辛苦了,孩子。”
西郊墓园。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晚霞在最后一点落日的光晕里绽放着自己的身姿。墓群独立环绕,像一首无人吟唱的肃穆诗,只等待着每一位拜访者为他们带来柔声的音符,唤醒他们在人世间的美好眷恋。
在一小片长满了野花的墓碑前,傅深跪坐的身影显得格外的萧索。他和其他来扫墓祭奠的拜访者不同,他没穿黑衣也没拿鲜花,只是倒了两杯酒静静地坐在那里,一坐就是一整天。
像另一座被定格了的坟墓。
只是这座坟墓还有呼吸,还能在听见脚步声靠近的时候诈尸还魂,抬起空洞的眼偏头望去,流露出林温从来没有见过的脆弱和茫然。
如果说林温的苦痛是寂静无声的,是忍耐之后经年累月的落寞。那傅深的脆弱就是转瞬即逝的,是一遍又一遍跪坐尘埃之间,剖心刺肺诘问自己后强撑戴上坚不可摧虚假的皮,只能在废墟里,窥见一点点藏起来的真心。
傅深望着林温一时间没有说话。
林温也没有开口,只把自己带来的东西一一摆好,就地在傅深旁边坐下,安静的像从没来过。
直到太阳的余晖彻底落了个干净,夜幕如期而至,把整个墓园笼罩在静谧的黑云之下。
一直僵坐的傅深才动了动,恢复如常,问林温道:“你怎么来了?”
林温低着头把切好的蛋糕递进火堆里:“阿姨告诉我的,她让我帮她给傅慧姐带生日蛋糕,顺便来看看你。”
林温望着傅深寂静的侧脸,看了好一阵,才犹豫道:“先生,你还好吗?”
傅深偏过头,眼底痛苦的情绪几乎一触即收,转瞬间又把坚不可摧的假面戴了回去,仿佛刚才的脆弱与迷茫都只是眼花的错觉。他挑起一点唇角,笑道:“怎么这么问?我很好啊。山上太冷了,走吧,回去”
傅深站起身,正想跟林温说“回去吧”
,衣摆却被人轻轻拽住。他低下头,对上林温有些发红却含笑的眼睛。
林温笑着,眼底蕴起薄薄的水雾,在昏暗的灯光下像幽幽的明珠。他没有再追问关于刚才傅深“还好吗”
的答案,也没有把从傅母那里听来的故事向傅深询问真假。他只是盘腿坐在地上,微微挺着腰,伸出一只手虚虚拽着傅深,问他:
“先生,要抱一下吗?”
这实在是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没头没尾。
显得多余而又没用。
傅深蹙着眉,一句“怎么了”
还没脱口而出,下一秒就被林温用力一拽,失去重心跌下,被林温拥在了怀里。
拥抱的力度很大,好似能把凄冷的山风都给融上人体的温度。
傅深在卸力跌下的时候用一只手撑住了地,才避免用自身的力度把林温也扑倒在地。他本该对现在的情况表示疑惑,事实上他也确实一头雾水,但林温溢出的情绪又让他直觉感受到不寻常的端倪。
他另一只手紧紧环着林温的腰,像冻僵的人靠近火种本能的反应。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林温也说不上为什么。
总之,在理智回笼之前,他们在寒风里相拥了很久。
掀翻天真的伊甸园
据说人在濒死之前,暖流和寒冷会彼此争斗,直到一方战胜另一方,夺走身体的掌控权,人的生死就有了定论。
在象征着死亡的冰冷墓碑前,活人的体温显得格外的单薄。没多大一会,林温环抱里的温度就降了下来。傅深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和林温缭绕尚有余温的呼吸交融在一起,证明着僵硬躯体下还活着的生命。
等到温度和莫名暧昧的情绪涌动降下去,理智和尴尬就开始回笼上升。环着别人自己也被环着的林温突然反应过来这种姿势实在是过于亲昵,小幅度的挣了一下,但没挣动。傅深不知道是不是没感受到林温的动作,总之没松手,就着这样耳鬓贴近的动作柔声问道:“你刚才怎么了?”
“没怎么”
林温想往外挣的动作停下来,脑袋耷拉在傅深的肩膀上,任凭傅深在他耳边轻声细语的再三询问,他都垂着眼摇着头不说话。
其实真的没怎么。
林温在心里回答。
就是觉得这些年,傅深一定也过得辛苦极了。
一个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亲姐姐的人、一个在十八岁就写好了遗书的人、一个惩罚了自己数十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