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暂时封闭的二楼,厚重的幕帘后,傅深把望向楼下人群的视线收了回来,转身拉严了幕布,问镜子前的背影。
“准备好了吗?”
镜子前的人再次检查了一遍自己合体的服饰,长舒了一口气,回过身冲傅深笑道:
“嗯,先生。这些年的每一天,我都在刻骨铭心的准备着。”
傅深望着林温有些发红的眼尾,一句安慰的话也没开口说。
有些人的悲痛是笑着的。
在远离国内的这两年,林温把自己每天的日程都安排的很满。一方面是他要学习的东西很多,必须争分夺秒来让自己成为更有价值的人;另一方面是……在他停下来的每一刻,他都会痛苦又悔恨,陷入经久不衰的自责中无法自拔。
傅深在告知林温真相的那一晚就告诉他,自怨自艾是一种最软弱、最没有出息的行为,也是傅深最看不起的一种行为。
为了报答傅深,也为了让自己在傅深眼里变得有价值,这两年来的任何一个时刻,林温从来没有再提过自己害死母亲和弟弟的悔恨,他甚至在亲人的忌日都没有向傅深提出想回国看看的想法。
但自责不是说别人说忘记就可以放下的,它是良善之人给自己的一种长久刑罚。
林温逼迫自己在两年里从沉湎痛苦里把自己拔出来,逼迫自己咽下眼泪站起来成长。但他当重新踏回这片土地,当熟悉的风景和事物在他眼眸里一点一点划过,他强压着不去想的记忆还是会被唤醒。
灯塔划过的时候他会想——哦,母亲原来最向往这里,在家的时候总是期盼着能来这里照张相,拿回去给自己的姐妹炫耀炫耀。可他还没来得及带她来看看,她就死在了自己亲儿子盲目而愚蠢的爱情下。
穿上舞会西装礼服的时候他会想——还年小的弟弟从小的梦想是当一名律师,他答应过弟弟成年的时候会送弟弟一套定制的西装。可他连弟弟的身量都还没估算好,就害那孩子永远停留在了十六岁的时光。
他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时候也会想——你这个杀人凶手,你怎么还能心安理得的活在这个世上?你怎么还不能给母亲和弟弟报仇?你怎么能这么傻……
他不想哭。
傅深说的对,眼泪是最无用的。
所以他即使红了眼,却还是笑着:
“我刚才看见韩知了。我真的很想扇他一巴掌,不过这个决定很冲动也很不明智,您放心,我会微笑着走下去的。”
“不,”
傅深走上前,低头给林温整理了一下有些倾斜的领结,垂眸望进林温的眼睛里。“我给你的建议是,微笑着走下去扇他一巴掌。”
林温有些错愕地抬起眼,却又在傅深仿佛什么都明白的眼神里真心的笑起来。
楼下会场已经开始播放开场的音乐,今天生日的主人公方妤在外敲了敲门,示意傅深约定好的时间已经到了。
傅深应声上前一步,手放在休息室的门把手上。
拉开门之前,他突然回头看向走过来林温。挺直的身躯站在门边,这一次傅深眼底却没了轻蔑的讥讽和高高在上的冷漠。他只是认真地看着林温的眼睛,说:
“林温,你已经不再是被他关在高楼里的那只鸟了。”
话毕,傅深拉开隔间的门,在幕布之后轻推了林温一把,把林温推向了光亮处。
把那只困鸟推出了牢笼。
音乐的鼓点声交融,散落的灯光摇曳,扎眼纷杂的人物出现在林温的视野里。
可他什么也不在乎,只听见傅深清晰的声音响在他耳侧。
傅深说:“现在广阔天地,都是你的战场。”
“林温,瞄准仇人的心脏,射出十环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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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别人了先要你的命
在两年前傅深说出“子弹要一击毙命”
的那天,也就是韩知为了寻林温的踪迹四处无门找上傅深的那一天,傅深晾了韩知半个小时后在会客室见了韩知。
韩知那时候整个人憔悴的过分,数月的酗酒、熬夜和心力交瘁让他整个人迅速地抽条下去,往日合体的衣衫现在穿在身上显得松松垮垮,整个人心灰意懒、垂头丧气,甚至有几分弱不胜衣的姿态。
真真的把懊悔和痛苦的表象做了个十全十。
但傅深却在踏进门来看见韩知这幅样子之后,毫不掩饰地嗤笑了一声。
他把讽刺的意味笑的太明显,笑完后还自然地招呼韩知落座喝茶,以至于韩知虽为他那声讥笑皱起了眉,却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傅深态度不佳的证据,只能归根于自己的敏感多疑,悻悻地坐了下来。
这些年傅深一直和韩家保持着表面客套,再加上圈子里傅深只看利益不看关系的行事作风也流传甚广,韩知还并不知道自己私生子的身份早已被傅深知晓,只以为是傅慧去世后两家关系冷了下去,傅深不爱与人亲近罢了。所以韩知坐在位置上干巴巴的一个人寒暄了一阵,就放低了姿态请傅深帮忙寻找林温的行踪。
“啊……你是说,你想让我帮你查一个人的消息,那个人可能去了国外对吗?”
傅深没在韩知的对面坐下,反倒站在立墙的大书柜前,拿起落灰的摆件背对着韩知漫不经心地擦拭着。
“对,他叫林温。”
韩知有些急切的往前坐了坐,“我也不知道是谁放给我的消息,说他很有可能已经出国,甚至已经到英国了。舅……傅总,我知道英国那边有你的人脉网,能不能帮我找找他?我真的需要见到他,我得知道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