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骁递了自己的手机给他,听他俩拿江西方言兀立哇啦讲了半晌,挂断电话。
出尘子说:“师父叫我自己安排。”
“那就是同意了呗!”
刘骁高兴地吹了声口哨,“得嘞,就这么定了!”
出尘子就这么住了下来。
家里多了出尘子,也多了人气儿。刘骁回家不用再对着猫猫狗狗和三只耗子,头一回对回家这件事多了盼望。出尘子作息良好,早晨五点半起,起床以后用凉水洗把脸,去楼下打拳。打的是太极拳,动静结合,无限内蕴深藏其中,比电视上那些太极大师好看。有时候他也舞太极剑。刘骁老爸留下来一把长剑,一张古琴,刘骁都给了他。剑没开刃,琴弦断了,刘骁从没见自己老爸用过,估摸着是老爸对道教最痴迷那阵子买回来坚定信念的,那心态就跟咱迷上哪个动漫买手办差不多,出尘子拿到手里却惊喜万分,连声道:“师兄竟真买了。”
他说他要修好古琴,弹一首《高山流水》给刘骁听。太极剑倒是第二天就拿到楼下去了,大早晨,剑光映着晨光,冷暖交替,又飒又美。
刘骁都不愿意睡懒觉了,定了闹钟悄悄起床,天天趴窗帘后头偷窥这位师叔。
出尘子活动完筋骨,一般会溜达去小区外面的早点摊买早点。刘骁活得马虎,早饭常常是起得来就吃,起不来就合并到中午,自从出尘子来了,他天天吃得不重样。吃完了,俩人一起出门,刘骁去宠物店,出尘子攥着刘骁给他的公交卡,满北京市找道观拜访。他出门还是穿一身道袍,隆冬天气也不见多一件羽绒服,更不觉得冷。刘骁见他头发挽在头顶,耳朵都冻红了,跟他说我给你个耳捂子吧,出尘子第一天没答应,第二天出门前憋不住了,涨红了脸跟他说:“要不……把你的耳捂子给我用用,好吗?”
这么过了大概一个礼拜,某天刘骁起床的时候,发现楼下空地上多了几个人——老人,老头老太太都有,跟着出尘子练太极拳。自从上回他跟出尘子联手怼了孔阿姨后,小区的老头老太太们对出尘子一直敬而远之。不过是金子走哪儿都发光,拳打得好大伙儿都识货,再加上出尘子龙虎山正统道教出身,自带得道高人加成,没几天,基本全小区的老人们都成了出尘子的徒弟。
据说附近健身器材店的太极剑都脱销了。
出尘子不去寻访其他道观的时候,就到刘骁店里帮忙。刘骁店里还是忙成狗,当然,用这个形容,可能狗都要有意见。出尘子去了,可以帮忙叫个号,收个钱,卖个狗粮,作用还是很大的。只是一到傍晚,大爷大妈们吃完饭的时候,刘骁门口就排队。
他们在等出尘子领他们做“晚课”
。
刘骁门口就这么大点地方,老人们成群地堵在门口,影响他做生意不说,离老远还以为这非法集会呢。而且刘骁他们小区来了个得道高人的消息不胫而走,高人免费教打拳,教养生,脾气特好,人很和气,仿佛隔壁几个小区的老人也都闻风而来,小区空地小,大爷大妈们列起队来,堵得内外水泄不通。
长此以往可不是办法,刘骁想了想,领着出尘子去了社区居委会,想申请个社区活动室当众人长期稳定的运动地点,也免得自家师叔老站外头挨冻。出尘子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坐旁边的小椅子上看刘骁跟人家说好话,套近乎,填各种各样的申请表格,觉得刘骁又厉害又能耐。
申请过程很不顺利,活动室有限,哪能说给就给你。还好还好,刘骁想起来郭大妈的女儿正是社区办公室主任,于是拎着两斤排骨就去了。郭大妈热心肠,平日里也常常跟出尘子打拳,闻言二话没说,应承下来。没几天,活动室批了,出尘子老师有了教学地点。
活动室下来那天刘骁领出尘子去吃火锅庆祝,吃最辣的四川火锅,俩人一起,啤酒喝了十二瓶。回家路上刘骁醉得不省人事,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家的。第二天醒了听出尘子说是他把自己背回来的,自己还赖在人家后背上胡言乱语甜腻腻地喊“师叔”
,臊得刘骁一整天心不在焉,指着人家的暹罗喊“你家狗”
。
可是活动室再大,也是室内,能容纳的人有限,最多几十个,再多就活动不开了。社区也建议控制人数,以免出现意外。刘骁想了想,决定采取报名制,每月二十五号开放名额,报名者才能跟着出尘子锻炼。
这实在算不上一个好主意,但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主意。一开始老头老太太们都不乐意,社区出面做工作,这才安抚下情绪。社区不管报名,刘骁便把报名点设在自己店里。他想得简单,出发点也是好的,谁想到实施起来,彻底乱了套。
店里本来顾客就多,到报名那天人潮涌动,满屋子人吼狗叫,世界末日都比这好不了多少。那天刚好又是周末,一整天下来,连出尘子在内,店里四个人,几乎掉一层皮。
出尘子内疚极了,觉得自己给刘骁添了麻烦。没吱声,去超市买了条大鱼,身子炖了,鱼头留着,做了个剁椒鱼头。刘骁本来觉得没什么,给师叔办事,再麻烦他都高兴,可见了桌上两盘横菜,他琢磨着,要是出尘子一内疚,自己就有这么多好吃的,以后不如隔三差五,用点苦肉计?
感谢道教协会会长,他这一去美国,仿佛要常住似的一直不回来。出尘子在刘骁家住了好几个礼拜,刚来时规规矩矩谨谨慎慎,如今怡然自得,终于当成了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