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磊放下手机,给他牵了牵后脖颈的被角。
房间里静极了,只有钟表走针的响。衣柜门没关,里面黑沉沉的,像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肖磊把头枕到自己胳膊上,嘴唇抵着黎英睿的额头。轻轻摸着他的肩胛骨,无声地淌眼泪。哭得太多,脸像是被喷了辣椒水,火烧火燎。
他刚才在网上反反复复地搜Iga,看得心惊胆战。有人说能控制,也有人说活不长,但有一个事是肯定的:这病治不好,早晚肾衰竭。平均的余命,只有十年。
肖磊想着,黎英睿这一生实在是太短了,短得心慌。忽地,他又觉自己的人生好长,长得恐怖心跳会停,但时间不停。思慕无穷,可岁月有尽。
胡思乱想了半个小时,他套上衣服,摸黑出去了。
街道清森,路灯光被黑夜挤成脏黄的条,木栅栏般插了两排。他瑟缩在光的牢笼里,仰起头看天。
没有星星。只有半轮浑浊的月亮,像块病变的指甲。他犹豫半晌,掏出手机拨了陈熙南的号码。
“小哥,你现在忙吗。”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
“我想问你个事儿。”
“我是你哥,不是你的十万个为什么。”
陈熙南声音黏糊糊地不耐烦,“我今儿累死了,皮鼓的事明早再说。”
“这回不是皮鼓。我对象得肾病了。Iga。”
陈熙南沉默了两秒,口气严肃起来:“几期了?”
“不道几期。他没告我。”
肖磊掐着鼻子头,强迫自己问出口,“这病到底啥情况。是不是。。。活,活不长了?我看,网上说平均,就,十年。。。”
“也不能说这么绝对。”
陈熙南那边传来的声音,像是起床了,“平均值不能做概率的参考,主要还是得看进行到了哪个阶段。一二期的话完全可控,寿终正寝的大有人在。”
“我不道。。。他啥阶段。。。”
肖磊蹲在马路牙子上哭,“问也。。。不能说实话。。。”
“你先别着急。他现在不没住院呢么?就吃药治疗?”
“嗯。。。吃药。。。”
肖磊闭眼回忆着黎英睿药盒里的东西,如数家珍地背,“尿毒清颗粒,阿魏酸哌嗪片,百令胶囊,碳酸氢钠片,氟替卡松,b受体激动剂,贝那利珠单抗。”
“这不都是肾病药。不过既然还在吃药,就说明他的病理类型、临床表现都比较稳定。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如过度劳累、抽烟、喝酒,或某些加重Iga肾病复的疾病出现,他的情况可以一直乐观下去。”
“能。。。活长吗?”
“石头,哥能安慰你,但不能骗你。有些病不可逆,你不能和正常人比。但这世上说不准的事太多,就算健康的人也可能遭遇不测。上天眷不眷顾他,那是上天的事情。你能做的,就是好好珍惜他,照顾他,尽可能地延缓他病情的进程。”
陈熙南顿了顿,又贴着话筒柔声补了一句,“当然如果你的心足够诚,说不定会有奇迹生。”
挂掉电话,肖磊握着手机在马路边坐了一宿。直到天亮才站起身,拿手掌根抹了脸上的残泪。朝阳从后脑勺打过来,影子在他身前大步走着。
一夜之间,他好似忽然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