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这样酸辣的味道早已足够盖过鲢鱼本身?的腥味,可是不知?怎么的,陆劲的舌头?忽然敏感得跟个含羞草似的,鱼肉轻轻碰到?他的嘴,他的胃就被刺激地蜷缩起来,一股恶心反上来。
丫鬟忙端上了痰盂让他吐了,又拿酽酽的热茶给他漱了口。
陆劲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林如昭拧湿了帕子,给他擦脸,他没有力气似的,蹭着林如昭的掌心寻求抚慰,他原本神采奕奕的光彩也黯淡了下去。
林如昭见他如此,也很担心,赶紧让大夫过来给他把脉。
大夫一把就知?道陆劲脉象稳健,身?无病恙,脾胃更是康健的可以吃下一整头?大象。
他也想不明?白陆劲为?何无缘无故就吐了,只好给他开了些精心养神的汤药给滋补着。
但陆劲的劫难不仅如此。
他这些日子出入东宫,安排了鞑靼王子来朝进贡之事,如今事情已告了一段落,他便?又回了卫所,去检查他不在的时日里?,这些羽林郎有没有好好操练。
这原本没什么问题。
只是当一上午的检查结束后?,就到?了用饭的时辰,陆劲一向信奉与士兵同吃同住,于是也一如既往地去了饭厅。
上午查的是长途负重跑和近身?格斗,虽然现?在已入仲秋,但是半大小子们热火朝天?地练了一上午,身?上都出了不少的汗水,饭厅也不大,这样多的浑身?是汗的青年聚在一个密闭空间里?,汗臭味可想而知?。
这原本没有什么,军中的武士比起那些细腻的熏香来,本来就更推崇这种能炫耀男子气概的汗臭味,于是他们热火朝天?地吃着饭。
当陆劲走进来时,闻到?的就是这样一股饭菜香味和汗臭味混杂在一起的,难以名状的味道,他神色骤然一变,原本的平静碎裂开来,他反身?冲出了饭厅。
这一去,一下午都没回来。
老军医被紧急传唤来,给陆劲把完脉,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好奉命给陆劲调配香囊,想以茶叶、柑橘等?植物?自然清新的味道压制住陆劲的反胃感。
但依然宣告失败。
原本以为?这些日子不明?所以的呕吐,陆劲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一顿饭了,整个人都憔悴不堪,中午这一遭更是雪上加霜,直接把他的精气神给掏空,游魂般回到?了侯府。
林如昭现?在已经不能和他一起吃饭了,她爱吃的酸辣荤食陆劲一样都碰不得,厨房只好又绞尽脑汁给陆劲做清爽的食物?。
嫩笋炖粥,不加任何的调料,只撒一把细盐,在文火上滚了小半个时辰。
陆劲坐在桌前?,捧着海碗,大口大口地吃着。
林如昭看得心疼,他平日里?消耗大,吃得也多,这样的海碗都能吃掉两碗的米饭,再配上肉食荤菜,有时还要?加个饼才觉得饱,现?在却只能吃稀粥。
林如昭真怕陆劲会被饿死。
她关切道:“我让厨房多做道不重样的菜来,我们多尝尝,看还有哪些可以吃。”
陆劲摇头?,他并不想向林如昭诉苦。
原本他好意思腆着脸跟林如昭卖可怜,是因为?他其实一点也不可怜,现?在他当真可怜起来了,他就不敢和林如昭说了,他害怕林如昭觉得他没有用,嫌弃他。
于是陆劲死要?面子活受罪,道:“不用,现?在也够吃了。”
他边说,边把碗底刮了个干净,连点米汤都不肯剩下。
林如昭看得有些不安,趁他去洗漱时走到?外院,去找伏全,于是她知?道了陆劲在卫所吐得快虚脱的事。
林如昭虽不懂医理,但也粗略知?道人是不能一直这样吐下去的,否则脾胃受损还是事小,严重的甚至会因为?缺水而死。
她忧心忡忡地去找了大夫。
武安侯府供着两位大夫,原本都是为?了林如昭生产做准备的,现?在两位大夫翻医书翻得焦头?烂额,却是为?了解决陆劲莫名其妙呕吐之症。
林如昭去的时候,他们刚刚研究出了点眉目,虽然很匪夷所思,但又放在陆劲身?上又有点合理之处,但为?了陆劲的面子着想,两人正推三阻四,在让贤去告之病由的机会。
刚巧林如昭进来了,既如此,那就不必推阻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就把病由给诊断明?白了。
林如昭听?完震惊无比:“陆劲这是孕吐了?男子怎么会孕吐?”
大夫甲道:“按理来说都是女子孕吐,男子孕吐不能说是闻所未闻,只能说是少之又少,但医书上却有记载,当女子怀孕时,男子若关心过切,便?会感同身?受,恍若他自己怀孕一般,因为?忧思过甚,而开始和女子一样孕吐。”
林如昭听?得恍惚不已。
她觉得这是荒唐之言,可是想到?陆劲前?段时日大掉金豆子的表现?,她又说觉得好像也没有太?过匪夷所思。
林如昭只好问道:“若是孕吐该如何调理?”
大夫乙道:“只是平时让他多嗅些味道清爽的香囊,再准备点他吃得下去的饭菜就是了。”
林如昭听?了这话就知?道孕吐无药可医,只能靠扛了。
大夫甲还记得陆劲的威胁,于是宽慰林如昭道:“侯爷孕吐总比夫人孕吐强,左右侯爷身?体强健,多吐两个月不妨事,夫人尽管宽慰。”
大夫甲一脸死道友不死贫道。
大夫乙也忙道:“是啊,任侯爷吐去吧,他这样关心夫人,也是夫人的造化。”
林如昭都怀疑大夫乙想说的是‘任侯爷吐去吧,都是他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