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昭也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
第一眼,她只觉得男子很高。
第二眼,她便看到那男子也赤着上半身,蜜色的肌肉如山脊般在背上隆起,线条流畅精悍,像是沉睡的虎豹。
第三眼,便是那男子忽然捏起砂锅大的拳头,砸向身侧的太湖石。
那太湖石有三米高,经了能工巧匠的手便可将其雕琢成湖中假山,供顽童上下爬乐。
但就是这样一块太湖石,也挨不住男子一拳,崩碎了。
林如昭脸色煞白,不由后退,或许是心神不宁,因此后退时她不小心把脚该崴了。
林如昭疼得直抽气。
陆劲皱眉,看着底下那群羽林郎,传说中的天子近卫,高手云集之队,如今却塞满了世家弟子,武艺不精,却自命不凡,跟着他才操练几日就吃不了苦,只想着法子贿赂他,好偷懒耍滑。
贿赂他的东西很多,陆劲没心情看,就让伏真挑了最坚硬的一件抬到演武场来,他要杀鸡儆猴,伏真抠搜,舍不得拿白玉盆景来做伐,就换了这个太湖石。
反正陆劲也砸得开,伏真对他决意追随一生的大将军很有信心。
陆劲果然不负他望,砸开了太湖石,把这巴掌扇得响亮。眼见煞住了底下这帮世家子弟的威风,陆劲拧眉准备训话,就听演武场传来脆生生的惊呼。
一声叠着一声,声声娇嫩。
这帮不服管教的世家子弟又带女郎进来寻欢作乐了?陆劲不耐烦地转过身去。
就见一个小娘子素白着脸跌坐在地上,白藤色的裙边随着她的行动上滑,露出绣花鞋鞋尖。她好像发现演武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那原本就白得不正常的脸此时更加白了,小手慌张地把裙摆下拉,却把额头豆大的晶莹汗珠急得掉了下来。
冬菱想把林如昭扶起来:“姑娘还能站吗?”
林如昭摇头,觉得今日这脸当真丢大发了,沮丧得很:“崴到了脚,疼得很,使不上劲。”
正说着,她察觉出顶上的天好像黑了,林如昭诧异地抬起头,只见那挺拔的身躯如巍峨巨山般挡住了日光,顶高的眉骨下,因为阳光照不进,显得眼眸格外深邃。
林如昭是第一次见到陆劲的正脸,但她好像已经认出他的身份了。
还没等林如昭想好说什么,好掰回她这丢脸的形象,就见陆劲弯腰,轻而易举地将她从冬菱手里夺过,轻松写意地将她扛上肩头。
林如昭的血倒冲回脑子。
这是什么姿势?
况且他们还没有成亲,陆劲怎么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这般不雅正的姿势,将她抗走?
急得林如昭踹他:“你,你放我下来。”
但她到底没踹上陆劲,裙摆刚微微漾动,就被陆劲看穿了心思,大掌虚拢着她的脚踝:“崴了脚还不老实,真想瘸腿?”
他把她的脚按回了胸口。
林如昭的血再次倒冲回脑子。
她整个人都惊呆住了。
两人虽顶了个婚约,但今日确实只是初见,何况她还没有介绍身份,陆劲根本无从得知她是谁。
她不明白为何陆劲就能这样自然而然地对待陌生女郎,又扛又拢脚踝的,说不清的亲昵,好似已经这般对待她无数遍了。
林如昭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陆劲身边女郎不断,他习惯这样随意对待她们,因此才会同样地对待她。
这个猜想让林如昭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下去,以致于陆劲刚把她放到椅子上,她就不顾崴脚的疼痛,踢着脚往椅子里缩,闷声闷气道:“我的丫鬟就在后头,她会伺候我。”
陆劲抬眼看她,他的脸部轮廓线条很硬朗,山根又高,沉着眼看人时,总有种说一不二的威压气势。
但林如昭根本看不清他的神色,她疼得眼泪在眼珠子里打转,把睫毛打得湿湿的,沉得像是沾水飞不起的羽翅。
林如昭也说不清这眼泪是被疼出来的,还是单纯想哭一哭她这艰辛的命运。
陆劲看了她会儿,无声离开。
他走路步子迈得大,直到此时,秦月才提着裙边带着冬菱那丫头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一看林如昭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哭,吓了一大跳。
林如昭不肯说她是被陆劲气哭的,她觉得自己的姻缘已经很不幸了,不愿在外面哭得稀里哗啦,讨人同情,那太丢脸了,因此她只跟秦月道:“脚好疼,我站不起来,下半辈子不会自此不敏于行吧?”
“只是崴了脚,骨头没这么脆弱,好好抹药,就能行走。”
陌生的男声插了进来,声音很沉,有种烟熏过的颗粒感,林如昭瞬间止了哭,呆呆地看向陆劲。
她睫毛上挂了泪珠,仍旧看不清陆劲的脸,只感觉眼前有一团巨大的阴影渐渐靠近,又在她身前蹲下。
“将军,不妥……”
冬菱的话还未说完,林如昭就感觉她的裙摆被掀起一点,藏在底下的小脚被握住,鞋袜顺畅地从足上被剥离,露出莹润的脚趾,白皙的脚背,还有已经红肿的脚踝。
林如昭的眼睛不大看得清,只觉足上触觉好生奇怪,随着贴肤的足衣退去,这向来不会示于外人看的肌肤被空气一点点抚过,她竟然有种被人剥了衣服的羞耻感,脚趾不免蜷曲,想要抽回去,却一把被陆劲捞住。
他的掌心滚烫无比,手上到处是习武而来的茧子,粗粝地摩擦着她生嫩的肌肤,有意无意地激起她的战栗。
林如昭发现她明明只是被掌住了足,却偏偏像是被陆劲捏紧了魂魄,她所有的触觉与思绪都被陆劲牵着,随他的手而游动,忽而紧张,忽而心安,又忽而觉出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