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潇雪接起手机:“喂。”
“阿雪。”
母亲含笑的声音传来:“雷叔昨天搞定了给你的生日礼物,他想给你一个惊喜,等你生日时我们一起飞回国交给你,但我兴奋得忍不住,先来给你透个风。”
“是在佳士得拍到的,四十年代的D家珠宝项链,D先生亲自设计的第二个系列,你说有多难得?今天有外国王储在现场竞价,雷叔还是替你拍下来了。”
母亲语气里有淡淡难掩的骄傲,想着雷启明肯花这一大笔钱,是因对她的爱屋及乌。
南潇雪想,大部分原因是这样,却又不止于此。
她淡淡道:“项链我有很多。”
母亲答:“这条不一样,真的很美,碧玺和尖晶石镶成花冠造型,你脖子生得漂亮,以后去颁奖礼,或者去国外演出时出席晚宴,带这条项链会很出彩的。”
南潇雪语气倦怠:“到时再说吧。”
她挂了电话。
对着夜色中如墨的河,忽尔挑了挑唇角,而她冷笑时眼里落着簌簌的雪,是没有一丝温度的。
她从小不缺钱,长大后自己更是赚得不少,在每年媒体评估的艺人收入排行榜上,她都居于高位。
然而她的倦怠并非只来自于不缺项链,她冷笑的是这通电话来得真是时候。
在她发现自己对着柯蘅吻不下去的时候。
想起母亲方才骄傲的语气——“这条真的很美”
、“你脖子生得漂亮”
。
她抬手在后颈上拂了一下,像是要拂开什么她不喜欢的东西。
“你在这干嘛呢?”
一个淡淡声音传来。
南潇雪回眸,发现安常一脸沉静站在夜色中。
都说时光如河,她刚才是被眼前这条河拽回了记忆深处,那时她才八岁,刚开始练舞不久,暑假去美国探望父母,母亲带雷启明来见她。
待母亲去洗手间补妆时,雷启明坐到她身边,一只宽厚的手掌落在她后颈:“你脖子生得漂亮。”
顺着脊骨慢慢往下,又贴在她的尾椎:“腰也是。”
长大后的南潇雪荒唐的想过,八岁的小孩子哪有腰呢?
而那时小小的她已能敏感的察觉不适,发出抗议。
雷启明笑道:“你是小孩子,我喜欢你啊。”
这时母亲从洗手间回来,雷启明不着痕迹的抽回了手。
她并非没跟母亲反映过这件事,母亲的说法与雷启明如出一辙:“你是小孩子,雷叔叔喜欢你啊。”
一直到南潇雪长大了、进了娱乐圈,面对无数张渴慕与她亲近的脸生出反感、甚至胃里一阵翻涌时,她才意识到,童年所受的伤害并不一定要什么实质发生,已足以给人留下一生阴影。
而女性的困境在于,这些模糊地带的行为是不会被重视的,甚至连最信赖的家人也一同忽视,这无疑是第二重伤害。
很多人想与她亲近的人让她想起雷启明,与性别无关,而是她能从这些人身上嗅出一种贪婪和野心,都渴盼从她这里获得些什么。
也许是美貌,也许是金钱,也许是人脉。
而今晚柯蘅想要的,是她的角色。
野心的味道诱发她的童年阴影,无论她如何告诫自己不要出戏,这一次,她没有做到。
而此时眼前的安常。
南潇雪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一张脸那么干净而沉静,像这被抛却在时光之外的水乡,像连绵整场午睡的梅雨,像细细密密爬满墙角的青苔。
她那句“你在这干嘛呢”
,就是单纯的好奇,带着一丝关切,不带任何探究的语境。
南潇雪想起安常今晚在片场吃卤牛肉的模样,忽然笑了笑——不再是冷笑。
安常根本是在她世界之外的人,娱乐圈的光怪陆离、金钱地位对一个水乡姑娘来说太过遥远,毫无意义,安常又能从她这里获得什么呢?
也许对安常来说,她不过是南潇雪而已。
不是风光无限的大明星,就是南潇雪。
她这一笑反而把安常给笑愣了,眨了两下眼——
这个人好奇怪,刚才好像心情十分不好,一瞬间却又像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