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只有他们二人能听清楚。
落在旁人眼里,好似姐弟间说着什么体己话。
6嘉念却是心口一紧,呼吸凝滞片刻,耷拉的眉眼间尽是委屈不甘。
她知道6景幽是当真的,可昨夜说的惩罚太过新奇,她一点也不想尝试。
况且方才情势紧急,她逃出来是事出有因,不至于如此地步吧!
刚要辩解几句,忽闻一声口哨声,马儿躁动地乱甩起来,震得她颠簸摇晃,本就不稳的身形摇摇欲坠,惊惧地呼了一声。
6景幽若无其事地擦拭鲜血,时不时侧眸瞥一眼,唇角笑意愈欢愉,仿佛在看一出好戏。
待到皇姐被晃荡得支撑不住,松开缰绳坠落下去时,他恰好擦干净手指,眼疾手快地将她接住。
众目睽睽之下,6嘉念安然落在他怀中,身子微微歪斜,下意识抱着他的脖颈摆正。
百姓好奇地围着观望,纷纷小声揣测着遗腹子与这女子的关系,一时间比话本子还精彩。
更有甚者认出6嘉念的身份,喧嚣声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展。
6嘉念听得双颊绯红,赶忙用宽袖遮掩面容,免得再传出些闲话来。
她想起那声口哨声,终于反应过来,愤愤不平地踢了6景幽一脚。
故意的,他故意的!
马儿好端端怎会失控?分明就是他存心报复,让她当众下不来台。
立了惩罚的规矩还不够,竟还有这一出,看来他不想放过了。
6景幽注意到皇姐的神色,唇角的弧度又扬起几分,眉眼弯了起来。
从前他最不喜被人胡乱议论,现在却觉得格外悦耳,好似一声声恭贺。
“皇姐骑术不精,应当向夫君多加讨教。”
6景幽俯下身子,贴在她耳畔悄悄道:
“否则就不该乱跑,万一受不住惩罚,可如何是好呢?”
6嘉念微微颤,装作听不到般阖上双眸,暗中攥紧了衣袖。
不一会儿,一辆马车驶向此处,6景幽颇为满意地抱着她坐上去,终于离开了杂乱视线。
6嘉念憋闷地舒出一口气,使劲甩开他的手,缩着身子坐在角落里。
若非看到燕北骑兵大势已去,她断然不会出来,更不会心绪纠结,竟会去担心他的下场。
她应该担心自己的下场才对。
6景幽看破了她的心思,含笑望着皇姐,悠悠道:
“张大统领是一步暗棋,我也是今日才得知。”
他褪去外衫,露出昨日伤口,重新用纱布包扎着,道:
“这道伤是昨日他亲手刺的,全然是嫉恶如仇的模样,连你父皇都被骗过去了。方才局势反转,他才主动告知与燕北侯的渊源。”
6嘉念边听边把玩着帕子,思绪快回转,恍然觉这个张大统领有些耳熟。
她记得,最初父皇对6景幽动了杀心,在冷宫路上埋伏弓弩手时,便是张大统领带头。
当时千钧一,不知她如果没拉回6景幽,张大统领会不会真的动手射杀?
思及此,6嘉念不禁扶额感慨,这伙人从上到下,还真是一个作风。
狠厉果决,不留退路,舍得用生死性命去赌。
“燕北侯势力鼎盛,心腹众多,被处决时却鲜有人申辩,连燕北大军也只是小打小闹作罢,皇姐觉得为何?”
6嘉念沉吟片刻,慢慢明白过来。
父皇心意已决,没有沉冤昭雪的可能,所以从那时候开始,这盘棋就已经布下。
所有人都在蛰伏,多年之间暗中积蓄势力,直到今日势在必得。
甚至蕊夫人假意逢迎,顺势带着遗腹子入宫,应当也是他们谋划中的一环。
这盘棋漫长缜密,历经多年考验,随时可能土崩瓦解,成为一盘散沙。
若非绝对的忠心与团结,想必极难做到,也难怪前世他势如破竹,战无不胜。
事已至此,再无回旋的余地。
6嘉念不觉得意外,只是6氏皇族统治多年,她难免心有不快。
正值初夏,车内略微闷热,她抬手掀起车帘,随性望去。
这是回宫的大道,虽然街上凌乱不已,但百姓并无伤亡,对今日之事津津乐道,与平时无甚差别。
6嘉念略感安慰,只要6景幽有分寸,此事就有安然解决的希望。
马车驶入宫中,在正殿与凤仪宫停留片刻。
皇兄与宫中叔伯关押在正殿,而凤仪宫是宫中女眷,啼哭嘈杂声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