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高不高,我会、我会尽量把您当一个普通人。”
文嘉连忙道。这会儿她再说什么当神的鬼话,周晏丛可能会觉得她在讽刺他。
“普通朋友。”
周晏丛再度重申。
“对,普通朋友。”
文嘉忙点头,“不是边亮的长辈,也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大人物,就是一个给予了我很多帮助,让我十分感激的朋友。”
“很好。”
周晏丛慢慢道,“这样我就舒服多了。”
“……”
文嘉偷瞧周晏丛,见他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又让人觉得他其实很古怪——换个好听一点的词,那就是很个性。
所以说,这算不算也是他的真面目之一?才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平易近人好说话呢!
-
五分钟后,车子停在了小院所在的胡同口。里面不知何时开进去一辆吉普车,周晏丛的车开不过去,便停了下来,他下车步行将她送了回去。
文嘉原想说不用的,但一想两人刚确立了“普通朋友”
关系,她这会儿拒绝了是不是不太给他面子,便将话头咽了下去。
原来的周晏丛,在文嘉眼里是一个不屑于跟她做任何计较的人。但现在,文嘉可不敢这么想喽。她发现,她原来不过是照着高冷大人物应有的样子去代入和揣测周晏丛,实则并不了解真正的他。而真实的他又会是什么样的呢,文嘉没有把握能拿捏住。
“我到了,周先生。”
到了小院门口,文嘉微笑地对周晏丛说道,意思是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但一转念,她想起什么,又有些迟疑地提出一个邀请,“您——要去里面坐坐,喝杯茶吗?”
普通朋友需要在送她回家的时候被邀进去喝杯茶吗?这句话说的合不合适?文嘉一时有些分心地在心中琢磨道。
周晏丛看她有些踟蹰恓惶的样子,便知道自己今晚震住了她。也许,他要说进去,她还真的不敢不招待他。
但不必了,周晏丛心想。今晚这一切已经足够。
“不用了。”
周晏丛说,“你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回去了。”
“诶,好。”
文嘉目送着周晏丛离开,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她依旧在院门口傻立着。
文嘉从来没想过,自己能跟周晏丛成为朋友。真是奇怪……又奇妙的一晚。
初遇
文嘉当晚有些睡不着。
这是她自重生之后第一次因为一个男人失眠,不同的是这个男人并非边亮,而是他的表舅,周晏丛。
文嘉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周晏丛的情形,那是一个春日,她陪同边亮一起去了周晏丛的姥姥家,给老太太过八十大寿。
因为是远亲,边亮登门之后处处表现的小心谨慎,带着讨好的意味,连带着文嘉也要一直陪笑,好不尴尬。好在,老太太是个极和气的人,特意把他们叫过去说了几句话,得知文嘉是边亮的女朋友,还嘱咐俩人要好好相处。
老太太说这些话的时候,周晏丛就坐在她身后,拿着一张报纸在看。老太太将他叫了过来,嘱咐他多与边亮和文嘉相处,以后要多照顾他们两个。
周晏丛这才正眼看了他们一眼,神情辨不出喜怒,只是略向他们点了点头。之后他便转移了视线,去跟老太太说话,不让她再多吃不好克化的甜糕。而老太太也被转移了注意力,开始像个老小孩一样,为了块儿甜糕跟亲外孙耍赖。
当天,他们在这里待到午后两三点才离开。之后,边亮为了赶跟同学的台球局,让文嘉自己先回学校。
文嘉当时十分不开心,因她与边亮虽同在燕城读书,却并不在同一所大学,平日里也不是总能见面。私心里,她当然是想让他多陪陪自己。但很可惜,边亮并不这么想。
当时边亮为她缠得不耐烦了,只得无奈地一摊手,对她说:“那你说怎么办,朋友相邀总不能不去,以后大家都在燕城工作,这些都是用得着的人脉!”
“你总是这样!”
文嘉嚷道,“为了一些虚的看不到的东西把我甩在一边!就像今天一样,根本没人把我们看在眼里,你却非要为了什么不切实际的关系人脉来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这话文嘉说的有些过了,边亮果然脸一白,绷着唇看她许久,然后一甩手,离开了。文嘉后悔不已,但看他如此无情的样子,也懒得追上前去道歉了,两人就这样不欢而散。
“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文嘉双眼湿润,站在那里出神低喃,“高不可攀就不要去攀,富贵难求就不要去求,我们踏踏实实过自己的日子不行吗?”
文嘉觉得自己没法儿理解边亮,她兀自难过了一会儿,决定接受现实,自己回学校。只是,就在她拐弯去公交站的那一瞬,她在沿着花园外墙切下来的那一溜阴凉下,看见了站在那里的周晏丛,手里夹着一根未燃尽的香烟。
彼时文嘉觉得自己完了,刚才她冲边亮嚷的话一定被他听到了。
文嘉脸色发白地看着周晏丛,想着要不要解释一下,毕竟那是对方非常尊敬的长辈。但周晏丛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他又吸一口烟,然后将烟蒂摁灭在另一只手里拿着的简易烟灰缸中,冲她抬了抬下巴:“回程的公交在对面坐。”
文嘉:“……”
在那之后,她、边亮和周晏丛三人谁也没有再提及过这件事,像是真的无事发生一样。但文嘉从此觉得自己再也无法面对周晏丛了,像是有一个把柄被对方握在手中,凭白又矮了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