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不高,清冷低沉卻不留餘地,看了眼已然變了臉色的母親,道:「我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有自己想走的路要走,不想再接受那你們的安排,也請你們不要再冠以親情的名義來控制我。」
說完,便頭也不回得走了。
經過這一番,他反而冷靜下來,仔細思考者唐松靈有可能發生的任何事,越想,心裡越發涼寒。
計程車在熟悉的街口停下,他付了錢便匆匆往髒亂擁擠的街道跑,本來就不寬的街道兩邊全是賣蔬果的,蒼蠅圍著骯髒發臭的下水道嗡嗡亂飛,路面上全是騎著電瓶車和三蹦子。
他本來有潔癖,此時卻無暇顧及這些,一路跑到唐松靈所在的單元門下,本來想直接上去,但他打小養成的涵養此時發揮了作用。
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又打了一次電話,還是沒打通,正準備進樓時,一抬頭,看見站在兩步之外的婦女。
她比第一次見時氣色差了很多,整個人枯黃瘦小,手裡提著剛買的蔬菜。
苗韻死死盯著一臉錯愕的池律,青白的乾枯的嘴唇微微顫抖,眼裡的怨恨幾乎藏都藏不住。
只一眼,池律便知道發生了什麼,此時正是午時天氣最熱的時候,他卻覺得渾身血液在瞬間被凍成了冰。
半晌,才沙啞著嗓子,低聲叫了一聲:「阿姨。。。。」
「池律。」
「您。。。。還記得我。」
「你救過我兒子的命,我自然記得。」
池律張了張嘴,一種濃重的無力感壓過來,苗韻這樣平淡冷漠的態度,反而讓他心裡更沒底。
可他太想知道唐松靈現在怎麼樣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問:「松靈。。。。還好嗎?」
「你有什麼資格問他?」苗韻沒了剛才的淡然,聲音微微尖利起來。
「我。。。。。對不起,是我的錯。」他頓了一下,道:「但是,還剩一個月高考了,您不能把他扣在家裡,不管什麼事,都等考完試再說,。。。。。好嗎?」池律小心翼翼輕聲道,怕一不小心激怒眼前搖搖欲墜、瀕臨崩潰的女人。
苗韻臉色泛青,片刻之後倏然冷笑一下:「你們倒是情深義重啊,都把錯往自己身上攬,嗯?」
池律微愣,心裡泛起絲絲縷縷的刺痛,眼圈驀地濕了,泛白的嘴唇抖動了下,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他就知道,如果有一天事發,他的松靈定然會護著他,可他寧願唐松靈能自私一點,也不要他受這種折磨。
苗韻見他神色悽苦,向他逼近一步,盯著池律的眼睛道:「你很喜歡他?」
「喜歡。」
「願意為他做任何事?」
「願意。」
「那好,你現在就和他分開,我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池律早就料想道她會這麼說,但親耳聽到,心臟還是劇烈痙攣了下,臉上瞬間布滿冷汗,他腳下不自覺的往後退,喃喃道:「我。。。。。」
「做不到是嗎?那就免談!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在這兒見到你,你如果真為他好,就不要再來找他了!」
她說完便越過池律進了樓道,許是太過激動,瘦小的身體都在微微發顫。
池律瞬間驚醒,向前追了幾步,慌張道:「阿姨,您相信我,我會對松靈好的。。。。。。」
苗韻神色幾近瘋狂,猛然停下腳步,轉身尖著嗓子道:「你對他好?!那我問你,你爸媽知道這件事嗎?如果他們知道了,要處理掉唐松靈,要對他不利,你護的住嗎?!你只看眼前,有沒有想過以後?如果事情敗露,你是背後權勢盛大,風波一過你還是池家小少爺,他呢?!」
她喘了口氣,繼續歇斯底里道:「既然以後要受這種罪,這學不如別念!回家種地,也比整天擔驚受怕,比被人一輩子唾罵嘲笑、戳脊梁骨強!」
池律渾身透涼,因為他知道,苗韻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對的,可還是不甘心,下意識喃喃:「我想過。。。。」
「你現在擁有這些也只不過仗著你的父母才比別人高人一等,你自己無權無勢,想過又有什麼用?!如果你父母想把他這麼樣,你連攔的機會都沒有!」
「就當阿姨求你,放過我們吧,我們是窮苦人家,他是老唐家唯一一個兒子,我已經對不起他老唐家了,不想再犯下更多的錯,放過他吧。」
一開始,苗韻聲音尖利刺耳,在空蕩的樓道里更加響亮,到最後像是用盡了力氣,聲音黯了下來,人也似乎在瞬間蒼老了許多。
這種十幾年前的老舊小區本就隔音不好,再加上她歇斯底里,此時樓上樓下都開著條門縫往外看。
苗韻挪著疲乏的腳步上了樓梯,池律還怔怔站在原地。
他費力得喘著氣,可渾身缺氧般的無力感一點都沒緩解,他忘了自己是怎麼走出那個陰暗的樓道的,渾身上下凍僵了一樣,被外面刺白的陽光一曬,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
下午兩點,剛好趕上下午上課的時候,一群小學生從他身邊跑過,留下滿街歡快笑聲。
他突然想到小時候,也愛這樣和小夥伴跑著玩,後來爸爸媽媽告訴他,不能這樣毫無形象的瘋玩,做事要有規矩。慢慢地,便養成了現在這樣沉靜內斂的性子。
再後來,有一天路過一家精品店的櫥窗,一眼便喜歡上一個打坐念經的小和尚,他很想要,但媽媽說等數學競賽拿了一等獎才買給他,可是那次他肚子痛,狀態不好,做錯一道本不該錯的選擇題,與第一失之交臂,那個他心心念念了很久的小和尚終究是沒拿到,等後來再拿了第一,那個小和尚早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