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摊子也是大众化。捧场的不单有平头小百姓,还有看戏坐雅座的老爷太太们。他们并不愿和平头百姓们厮混到一处吃这些东西,会叫了司机或者黄包车夫给买了来,带回家享用。
孩子们爱的是甜食,戏院隔壁弄堂就有小热昏卖这种带着稀奇药味又甜不啦叽的梨膏糖。
“小热昏”
做生意靠的是先声夺人。“裁缝师傅不吃我梨膏糖,零头裁成裤子档;烧饭师傅不吃我梨膏糖,蹄膀烧成骨头汤;医生郎中不吃我梨膏糖,近视眼看成瞎眼盲;木匠师傅不吃我梨膏糖,别墅造成土地堂。”
见三个熟悉的小朋友走近了,他还正了瓜皮帽现场改词吆喝:“又香又甜的梨膏糖啊;中学学生吃了我梨膏糖,考试顺风顺水老师夸;小小姑娘吃了我梨膏糖,我叫伊拉越长越漂亮。”
一曲唱完,熟络地伸出三根手指头晃晃:“三只。”
梨膏糖用油纸包好,归云接过来传给归凤,展风刮出两个铜子付账,分工明白。
归云笑:“小热昏,你的曲子是越唱越溜啦,比我们归凤还强!”
展风淘气:“小热昏,拍马屁,呱呱叫!”
“小热昏”
欢喜同孩子们斗嘴,一来二去,好不热闹。忽然,归凤拽拽归云:“你看。”
弄堂口有条艳丽的影,暗夜里做不好的勾当。桃红旗袍配开司米披肩顶扎眼,一头卷好的发跟着步子颤,弯个腰,钻进了一辆黑色三菱小轿车。“啪”
地,门重重关上。车子绝尘而去。
“是日本人!”
展风叫。“小热昏”
整理摊档了,还要即兴发挥:“日本鬼子吃了我梨膏糖,叫他肠穿肚烂回老家,咿儿啷当吆!”
“日本鬼子也会买你的梨膏糖?”
归云问。“小热昏”
说:“我倒希望鬼子兵来买,我正好掺进耗子药。”
大伙都痛快地笑了。回到石库门,归云临睡前照例要为杜班主夫妇烧好水浦蛋做夜宵。杜班主同庆姑就着一盏煤油灯,一个算账,一个给展风勾毛线衫子。归云来了,杜班主就把归云叫过来,同她一起看账面。“她记性好,性子定,这些事倒还难不倒。”
这些事假手别人做总是不放心的,幸亏归云学的好。庆姑想起归凤:“归凤又念叨唱主角的戏,我看这孩子的锐气都遮不住了,几时送她去唱唱堂会走走场?”
“不好,要唱也在台上,堂会这丫头去不得。”
庆姑心知失言,忙说:“也是也是。就怕她台上机巧不够,被筱凤鸣欺负了去。”
杜班主一想到筱凤鸣就疾痛攻心,重重拍桌子:“她总拆台脚,又同日本人厮混,不成体统!”
庆姑怕他好端端又发怒,岔开话题:“前些日子那个说要当筱秋月干娘的黄太太老神思恍惚,这些日子也不大来了!”
杜班主蹙眉:“听说他们家最近遇了些麻烦,欠了一个日本人的债务,被逼着拿家里收藏的一卷宋朝名家的草书真迹做抵押。”
“哎!真是作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