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吃过午饭,诸锦果然就扛着大包小裹的来了,见了展鹤先抱了抱,这才放下手中许多东西。
今儿天气格外冷些,她穿的也分外厚实,绣缠枝牡丹的大红皮袄下头系着丹朱八副棉裙,瞧着越明艳动人。又是自己过来的,轿子也不坐,这会儿脑门上热的都是亮晶晶的汗。
她一边拿手帕子自己扇着,一边指着那个缕金丝绣银线的精巧葫芦荷包对展鸰道“这是外头人送的雪花冰晶糖块,传说细腻无匹,滋味儿倒好,一个是薄荷的,十分清爽,还有一个是兑了橘子水熬出来的,酸甜可口。我尝着不错,给姐姐你包了一包来,你看或是这么吃,或是拿着入菜做点心的。”
又拿起一个沉甸甸的油纸包,还没说呢,展鸰先就笑着开口,“我闻出来了,这是虾干儿这个味道,必然是海虾。”
“姐姐果然是内行,”
诸锦也笑了,“可不是怎的便是东边海里的虾,倒是比河虾更劲道弹牙,且没有泥腥味儿。空口当零嘴儿好吃,做菜亦可。”
沂源府地处中原内地,略有几条河流,却不靠海,故而海产极其稀有,偶尔市面上略有一点,价格昂贵不说,往往抢不到。
展鸰打开那个纸包瞧了瞧,见一只只鲜红油亮的大虾俱都个头圆润饱满,肉也实在,乃是少有的上上佳品。这一包少说也有五、六斤,放到外头总不会少于十几两银子。
来了好几个月了,她还从未见过品相如此好的海虾,想来是底下的人送来讨好诸大人的,如今却便宜了她。
“这样多”
诸锦并不在意,“外头进了两大筐呢,因分了好些家,倒也不显的多了。”
听说并不只给自己,展鸰这才放了心。
几个人都剥了一只吃,果然鲜美无比,口感结实弹牙,更难得一股天然咸鲜,当真是绝配。展鸰也有一日子没尝到海味儿了,一时竟有些唏嘘。
若放在以前,真是打死她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被一只风干虾带起乡愁
平时倒罢了,这会儿她还真是有些触景生情,分外怀念起现代社会达的交通运输来。
唉,醉虾、白灼虾、蒜蓉虾、油焖虾还有那鲜嫩味美的蒸蟹、粉丝扇贝等等,如今一时半会儿的恐怕都吃不到了。
虾壳坚硬尖锐,小孩儿弄不来,席桐便耐心的给他去了须、壳,又吹了吹,拍打掉表面多余的盐分,这才递过去。
展鹤美滋滋接了,挨着给三人作揖道谢,这才小口小口的吃。
他是坐在椅子上的,奈何人小腿儿短,两截腿儿便悬空了,此刻吃到兴起,本能的一晃一晃的,瞧着便叫人心情愉悦。
除了海虾,诸锦还带了鲍鱼干、紫菜等物,都是沂源府难得一见的一等一的海货,展鸰谢她跟诸大人的时候真是自肺腑。
且不说这些东西本身价值极高,更要紧的是心意难得,至于谢诸大人,是因为展鸰知道,这么些个寻常难得一见的吃食,若无诸清怀的允许,诸锦是无论如何都带不出来的。
相处这么久,诸锦早知道她是个七窍玲珑的人,听了这话也不惊讶,只是抿嘴儿笑,又道“我父亲虽不明说,可我瞧着他对你也是赞赏颇多,且往日我捎回家去的东西,他也是受用的。往年每到年底事忙,他都要消瘦许多,今年事情并不少,可我细瞧着,他反倒像是长了些肉似的。可巧今儿他设宴,不如展姐姐你同我去见见他老人家,省的整日旁敲侧击的唠叨。”
诸清怀是个好面子的传统文人,虽然有女儿日复一日在耳畔说尽展鸰的好处,但没看到真人之前,他依旧心存疑虑。可若要他真放下架子亲自去见,或是亲自请展鸰来做客,又是万万不能够的。
诸锦是真心与展鸰要好,故而想借此机会叫她往父亲跟前走走,一来两边都认识了,日后不必再心存芥蒂;二来父亲到底是一州之长,若当真赏识了展鸰,她日后在黄泉州讨生活也要小许多阻力
展鸰自然也明白她的苦心,只是却并未顺从。
“多谢你的美意,只是你也莫要胡闹,你父亲身居高位,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本就有不知多少人瞧着,多谨慎都不为过的。我不过一介平民,贸贸然冒头,岂非授人口实到底不美。再说,当初我与你交好也不过是看重你这个人,不怕说句话叫你恼,与令尊是官是匪没有半点关联,又何必再多此一举”
说完,展鸰又将这些东西小心包起来,预备晚上铁柱和二狗子回去的时候带着,这才另起话题问“夏白呢今儿怎么没跟着”
听了方才那番话,诸锦越敬重她的为人,也不勉强,就顺水推舟的转移话题道“他本是爹爹手下,做正经事的,身上可是挂着从六品的官职呢,只是前阵子我回老家扫墓,爹爹担心我,特意拨了过来护送。如今我都回来这么久了,他也早该重归原职。”
回来的时候展鸰瞧见外头有个卖橘子的,略尝了一瓣,滋味儿倒是不错,便买了许多,这会儿众人就都围在桌边剥桔子。
黄泉州本不产橘子,还是南边几个商人运过来的,乃是乡间生长的野橘子,并不算十分好看,皮也有些硬,只是却意外的酸甜可口,反倒比后世那些圆润美丽的橘子更好吃些。
席桐手巧,做什么都比旁人赏心悦目些,即便此刻最简单的剥橘子皮,他也能玩出花。
只将橘皮顶端削开个小口子,然后把里头的瓤掏出来,再往里头放一截蜡烛,便是小桔灯了。
诸锦和展鹤都看呆了,回过神来之后齐齐拍手,十分捧场。
展鸰就看着那橙红色的烛光笑,这人还真是童心未泯
说曹操曹操到,几个人正聊着,本该在诸清怀身边的夏白就从外头进来了。
诸锦一愣,剥橘子的动作都停了,“你不跟着父亲,又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展鸰和席桐飞快的交换下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底掩藏不住的八卦。
没法子,这里的生活着实有些乏味的紧了,似此等送上门的新闻,若是白白放过岂不可惜
夏白往这边瞧了眼,两人无声干咳,都悄悄坐直了,瞧着好像是转头看向窗外,其实耳朵都高高竖起。
“大人说年前后城中人员混杂,诸多隐患,还叫我先跟着,等年后松快了再说旁的。”
诸锦皱眉摇头,并不赞同,“此言差矣,如今正是忙乱的时候,想来爹爹身边更缺信得过的人帮衬。左右我这里也没什么要紧的,外头几个护卫虽比不上你,也当点事儿,你赶紧回去吧。”
夏白想也不想的回道“他们,我信不过。”
诸锦抬头瞅了他一眼,嘴角微微翘了下,到底没再说什么。
展鸰这才重新插话,对着夏白抱拳,笑道“失敬失敬,从前不知道你还是位从六品的官爷,如今知道了,可不敢再跟以前似的了。”
席桐也象征性的抬了抬手,脸上带了点笑意。
对夏白此人,他印象颇佳,自觉值得一交,故而态度也相对和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