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还没亮,百灵就偷偷地溜出了赵府。她走后不久,将离洗漱完毕,又回到灵堂守灵。
赵夫人的死讯已报了出去,得到丧信的亲朋好友陆续前来送礼、吊丧。将离得一一行礼表达谢意。
晌午时分,未走的来客在白棚里就座吃席。
将离也抽空去里屋扒了几口饭菜,待再出来时,不期然遇到了一张颇为熟悉的脸。
那人穿着一身白衣,乌黑的发只在头顶简单束了,用一支木簪固定,白玉般的脸上,一双桃花眼瞧着棺木,眼神中带了几分探究。但也只是很短的时间,便微微抬起了头,双目恰好与将离对上。
景秣的表情霎时变得沉重,从棺木边回到灵前,向将离行了个礼:“节哀。”
将离亦回:“多谢。”
大宴朝民风开放,但也还没到未婚男女在灵前聊家常,大家只能装作不认识进行最规矩的对话。
景秣的目光从将离的身上移至雪雁,对她使了个眼色。雪雁微微一愣,本能朝将离看去。将离也有点不解,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雪雁和景秣走至十几步远后,将离就听到了一番让她满头黑线的对话。
景秣:“今日桌上的素馅包子、绿豆糕和马蹄糕味道极好,敢问厨房是否还有得多,让在下带回去品尝?”
雪雁:“景大夫稍等,我这就去问问厨房,若有多的,便打包好给您。”
景秣:“那就有劳姑娘了,多谢!我就在那边等你。”
说着,指了指白棚的方向。
不多时,雪雁便拎着一个篮子回来了。她将篮子递给景秣时,景秣微笑接过,低声在她身边说了一句话。
雪雁的双眸微微睁大,表情霎时凝重,她迅速地低下头,回到将离身边。
将离也发觉了雪雁的不自然,便借口喝水与她一起进了内厅。
内厅里只有她们两人,雪雁便低声道:“方才景大夫接篮子的时候,说了句‘赵夫人身上有地黄味’。”
“地黄?”
将离皱了皱眉,陡然间似意识到了什么,心头一惊,疾步回到灵前,看到景秣还是站在白棚前,心里才定了些。
只是,这大庭广众之下,又如何与他对上话呢?将离微一思忖,心生一计。
她掩面而泣,然后一口气上不来,顺势晕倒在了田嬷嬷的怀里。感谢前世电视剧看得多,装晕这种技能信手拈来。
景大夫提着篮子潇洒登场,田嬷嬷本是要让人去叫王大夫的,雪雁偷偷拉了拉她的袖子,急切道:“叫王大夫一来一回得小半天。这位公子就是大夫,田嬷嬷,赶紧让他给小姐瞧瞧吧!”
如此,景秣便以现成大夫的身份,暂时留在了赵家。
将离一回到房中,便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见田嬷嬷被吓了一跳,便也不隐瞒,讲了景秣方才说的话。
“景大夫,方才你和雪雁说的那句话,是何意思?”
将离问。
景秣眨眨眼睛:“字面上的意思,赵夫人死前应该服用了过量的地黄。”
将离不解:“可否请景大夫说得详细些?我并不通药理。”
景秣大大方方地在绣墩上落座,掀开盖着篮子的纱布,捏了块绿豆糕放入嘴里。雪雁赶紧泡了杯茶来,恭敬送上。
景秣十分满意雪雁的有眼色,开始仔细讲解:“患有心疾之人常服的药物里,有味药叫‘地黄’,能够起缓解作用。但用量不可过度,一旦过度,轻者昏迷,重则死亡。方才我在赵夫人灵柩前吊唁时,便闻到了这股味道。”
将离皱着眉头,她一直在赵夫人身边,怎么没闻到赵夫人身上有草药味?她疑惑地看了眼田嬷嬷,田嬷嬷的眉头也微锁,一副深思的样子。
景秣似看懂了两人的疑惑,解释道:“你们闻不出来是正常的,我的鼻子闻遍了世间的草药,灵敏度当然不一般。除此之外,赵夫人的指尖一定呈现极淡的黄色,这也是地黄服用过多的症状,这点我虽没瞧见,但你们可以去求证。”
田嬷嬷颇为激动地看着景秣:“对!我给夫人换衣时,看到夫人的指尖确实有些黄,不过不明显,不仔细看的话,确实看不出来。”
景秣点点头,又往嘴里放了块马蹄糕:“若我猜得不错,这几日赵夫人有头晕、心悸,以及喘不上气来的症状吧,因为这药不是一次性加的,是连续分了好几次加的。”
田嬷嬷此时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景大夫说得一点都不错,夫人这几日确实有这些症状。”
说完,她又怒道,“肯定是大姨娘那个贱人下的毒,我明日就去报官,她不得好死啊!”
将离十分理解田嬷嬷的心情,照景秣说的,赵夫人是被人下药毒死的。这是件很可怕的事,桃夭居和采蘩院的吃食是小厨房专供的,而小厨房都是赵夫人的人。如此,只能说明要么厨房里出了内奸,要么那个下药之人手段极高。大姨娘的手,能伸得这么远?她有些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