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咏听了,倒是渐渐镇定下来,心里却忍不住要吐槽,这造办处,有时候还真是想着一出是一出。上回让他五天后到造办处当差,这回是通知他五天后出远门,下江南,造访江宁、苏州、杭州三大织造。
他一旦镇定下来,便恭敬向贺郎中请教,这趟差事,有什么是他需要预先准备的。
贺元思原本觉得带上石咏这么个属官会碍手碍脚的,见他这会儿不慌不忙的,却也觉得十六阿哥直接点下来的人,可能也有那么一两把刷子。
从贺郎中那边出来,石咏回到东配殿的小屋,望着主事王乐水,低声说:“王主事,这个……卑职可能这两个月帮不了您做什么,您这里有着急的差事,就都吩咐我,我这两天多帮您做点儿吧!”
王乐水盯着他,片刻后便笑道:“没事儿——”
“这新年刚过,哪有什么着急的差事,倒是你,眼看就要出远门的,家里怕是还有好些事儿要安排吧!先静下心来,捋一捋,别着急!”
听见上官这样处处为他着想,石咏赶紧躬身道谢了。王乐水却看着他说:“少年人,有机会出去走走,看看天下,是件好事,可千万别,平白错失了这机会……”
石咏听从王乐水的话,静下心来,将出发之前要做的事情好生捋了捋。
他觉得准备出门的行李、衣裳、盘缠什么的,都是小事。最紧要的一件,是弄清楚他这趟南下,到底该做些什么。
这个答案,应该在十六阿哥胤禄那里。若不是他想出来,没人会把自己这个七品小官儿放到南下“巡查”
贡物的位置上。
“嘿嘿,爷不过就是想让你代替爷,去南边看看!”
等石咏见到胤禄,这个皇子阿哥嘻嘻笑着解释,全无半点儿正经样子。
“你这人,看起来老实而不出挑,总有那么一股子呆气……”
听见十六阿哥这么说,石咏只能在肚子里道:谢谢夸奖!
“……可是却是在御前露过脸,算是挂过号的,你要去,旁人也没什么好说。”
十六阿哥说着说着,笑意渐去,放缓了语调,淡淡地说:“爷想着,既然你有时能与爷想到一处去,那不如让你去江南看看那边是个什么情形,回头告诉爷,就好像是爷自己去过一样。”
石咏听着这话,开始听着觉得胤禄想让自己做个耳目喉舌。可后来悄悄,胤禄那话语里就透出落寞出来了。
毕竟都是差不多年岁的人,胤禄自小生在皇家,却何尝不是一直黄金笼子里的笼中鸟,与石咏比起来,谁幸运,谁不幸,其实也有点儿难说。
石咏想了想,便道:“十六爷放心,卑职一定不负厚望,将这差事做好!”
他这样一本正经地说,却将胤禄就此逗笑了,背着手朝他虚踢了一脚,说:“谁对你抱有厚望了?别把自己太当盘儿菜。你这回去南边,别的不说,好好吃,好好逛,见着美人儿,也替爷多瞅几眼……”
石咏:……
胤禄续道:“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回南下的机会,可别浪费了。”
石咏却想:好不容易有这么个南下的机会,好好吃好好逛那是必须的,待到见着南边有那做工精美的古董文物,可得多瞅几眼,否则就浪费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了。
见过胤禄,石咏心里有了底,就开始着手准备。他的本职工作,上面有主事王乐水顶着,原无大碍的,剩下的,就是他自家的事情了。
下衙之前,有个小太监来找石咏,将石咏叫了出去,于无人处,递上一包东西,说:“这是魏副总管给大人奉上的程仪,请大人一定要收下。”
石咏还没醒过神来:他自己这也才刚得到的消息,怎么就有人送程仪过来了。
“副总管说,承大人的情,小徐那边……已经没事了。”
那小太监将包袱举得高高的,又重复了一遍,“万望大人笑纳!”
石咏无奈,见对方一副自己不接就不肯走的样子,只得抬手接了包袱。哪知自己刚接下东西,对方一转身,瞬间就跑了个没影儿。
石咏打开包袱,看了看,见是一件大毛的外套,外加二十两银子——是实惠而丝毫不打眼的东西。
听那小太监传话,该是小徐当日受的刑杖虽重,但是并无大碍。而且小徐被送去了辛者库,可能魏珠也有些关系,能够托人照应,反倒比在御前当差要“安全”
得多。
所以魏珠听说了石咏要出差,便打点送了这么一份低调的程仪。
下衙之后,石咏将东西带回家,将五日之后出差的事情告诉母亲与二婶王氏。两位长辈都是吃惊不小,还在恍惚呢,石咏已经将东西塞给石大娘,说:“娘,我出门去见一下夫子!”
姜夫子一家,既是邻里,又是弟弟的业师。因此石咏前往姜家,拜见夫子,郑重请托对方,在自己出差期间,将石家照应一二。
姜夫子听说,慨然应了,还说石咏:“这是应有之义,你即便不说,我们也原该这样做。你便放心吧!”
第二天,石咏照常上衙,下衙之后,他从西华门离开,拐了个弯儿,往永顺胡同过去。
他考虑了良久,觉得还是有必要将自己要出远门的事儿告诉伯爵府一声,拜托堂伯父富达礼稍许照应一下家人。
毕竟富达礼是正白旗都统,管着正白旗旗务。而石家在旗,万一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富达礼那边出面会好一些。
无论富达礼给他热脸也好,冷屁股也罢,这一趟往永顺胡同,石咏无论如何都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