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怪奋起抵抗,却被妖皇蛮横地击退。
兽爪在搭上山怪头颅的瞬间化作人手,这一碰并未用力,竟然有几分像当年山怪还总爱化作兔子时,严律抚过它头顶的感觉。
山怪浑身一抖,眼中滚出泪水来,嘴唇动了动,却只说了一句:“你来时我便知道会是这个结局。”
“我已送走了许多人,”
严律已完全是人身,浓眉轻微蹙,眼中疲惫与悲悯交叠,手中长刀一挥而下,“现在轮到你了。”
没了阵眼的牵制和威胁,严律咬牙斩落山怪已和树根融为一体的双臂,又切掉了鱼尾般的小腿。
这几刀挥落得十分果断,几个小辈儿不忍多看,老棉倒是仰着头,面色悲哀地叹了口气儿。
山怪与树根彻底分开的瞬间,洞内登时震动异常,树根迅速收缩,好像终于得了自由重回水中的游鱼,不顾主干部分的断裂,飞速向洞中的泥土中扎去。
那些原本被树须捆成的树瘤也尽数消散,被裹在当中的尸体跟下饺子似的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天降尸体的场面实在恐怖,但今晚的经历过于离谱,几人基本已经麻了,甚至无暇震惊。
随着阵眼的归位,大量无法及时消化的孽气被大阵排除,洞中一时间飞沙走石孽气四起,直接将严律在薛清极周围点燃的灵火吞噬。
薛清极的剑阵也坚持到了极点,在这震动间消散褪去,两把剑被他收回,他捂着胸口低咳,血水从指缝中挤出,他却还有余力哑声道:“稳住,别让隋辨的阵毁了。”
不用他嘱咐,胡旭杰已经把董鹿拖到了安全地带,自己和老棉化出原身,强行抵御四下的孽气和落下的碎石。
“年儿怎么办?!”
隋辨在震动的轰轰声中吼着问,“年儿——”
薛清极一剑斩断掉落的巨石,还要强撑着再御剑而起,却见混乱中白色巨兽奔来。
严律原身速度很快,转瞬便已到了薛清极身前,先是扫开落下的巨石,长尾将薛清极卷到身边儿,随即燃起灵火将两人围住。
薛清极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时,周身被严律的气息包裹,紧绷的神经瞬间得到缓解,低声又咳了几下,又下意识想去擦手心的血,便听到严律的声音。
严律在一片轰鸣声中道:“又不是没在血堆儿里打过滚儿的,你那点儿血蹭上就蹭上了,我又不在乎这个。”
薛清极攥着的手顿了顿,唇畔牵起一丝笑来。
“今儿这折腾,回去还得给你拔孽。”
洞中震荡得厉害,所有人暂时都没法动弹,严律侧过头来,金色的兽瞳将薛清极仔细扫视了一遍,又本着残留的兽类习惯凑近了嗅了嗅,语气更是烦躁,“一身血腥味儿。”
妖皇活得再久经历得再多,妖族的习性也还是根深蒂固地留在身上,薛清极被他这无意识的模样逗得想笑,瞧见严律的眸里带着的些许疲倦,这点儿笑意便烟消云散了。
他千年前便已经知道严律是注定要送走一个个熟识的,或许也因为这样,千年后严律和谁的来往都不深,哪怕是胡旭杰和佘龙,他也并不会完全介入对方的生活。
但今日他却要亲手斩断山怪的四肢,断了它的活路。
薛清极抬起手来,沾血的手抚在严律下颌柔软的毛上,轻轻拽了拽,低声道:“它如今是咎由自取,做出这事时已是对你的背叛,你无需自责。”
严律这千年间他已对这种事情感到麻木,只是没想到竟然还有将刀砍进山怪躯体的一天。
他已习惯了独自处理这些糟心事儿,久而久之觉得自个儿早已麻木,仙门和老堂街都觉得他杀伐果断,但这事儿过了薛清极的嘴,却忽然让他多出许多酸涩。
这感觉十分奇怪,好像是回到千年前,薛清极随意进屋翻找便能将严律藏得严实的酒和零嘴儿揪出来。
他总有摸到他弱点的办法。
严律没有说话,只闭了闭眼,垂下头来用鼻尖儿轻蹭了一下薛清极的手掌。
这动作做完严律自己也愣了愣,妖族本能的亲昵他极少做,却没想到身体竟然自个儿有想法。
他惊慌失措地闪躲了一下,却感到下巴一疼,薛清极牢牢抓着他下颌的毛不松手,眼中眸色晦暗,却又好似隐隐有光浮动。
严律心中被这光刺得略微颤动,混乱间竟然又回了人身,但薛清极的手却并未让他逃脱,直接掰上了他的下巴,硬将严律的脸给扭正了。
“我再问你一次,”
薛清极看着他的眼,用古语低声道,“这千年里你有没有爱上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