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千禾一听这话立刻火冒三丈,把笔往桌上重重一扔,冷声道:“那你让江琛来吧。”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蒋黎桢隻好走近,将水果和牛奶放下,俯身靠近初语,摸摸她的脸。
“囡囡,不会写就不写了,明天我打电话给你们老师,就说你身体不舒服,功课落了些也没事的。”
“千禾,你对小语姐姐耐心点。”
两个小孩都如同负气般一声不吭,直到蒋黎桢离开,顾千禾这才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悄悄拉住初语的手,握在掌心里捏了捏,语气有些哀怨:“你的意思是我不如江琛,对么?”
初语摇头。
顾千禾伸手紧紧将初语搂在怀里,难过道:“你更情愿让江琛给你讲题?你也不要我了是不是?”
初语沉默。
江琛脾气是很好的,讲题思路清晰且慢热,他那种傻瓜式的教法很适合初语这样底子不好的学生。
而顾千禾不同,他思维跳跃,天资异于常人,面对迟钝的学生,很容易显露出不屑不耐的情绪。
说实话怕他生气,初语隻好撒谎:“你比江琛讲得好,你哪里都比他好。”
顾千禾收紧双臂,牢牢将初语抱着,闷着头很久不说话,是有些难过的样子。
深更将至时,他们才停笔休息。
屋外夜色深谧,一片阒然中有轮胎碾过青石路面的声响。初语趴在桌前往外看,伸手拽拽顾千禾的衣袖:“你爸回来了。”
“哦。”
他声调冷冷的,随手收拾起桌面上散乱的课本笔记,眼也不抬一下,说:“我还以为他死在外面了。”
初语有些愣,过了半晌才回过身,牵着顾千禾的手,小心哄着他似的,轻轻道:“阿仔,不要这样说话。”
他不恼,反倒笑起来,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却说出最恶劣的话:“我天天盼着,那老东西要真死了,我就拿着钱和嘉允对半分,听说他这几年搞房地产赚了不少钱。”
初语困惑不解:“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顾千禾垂下眼,答非所问:“他有钱,他只有钱。”
别的东西,即便他想要,也要不来。
初语轻皱起眉,软声劝哄他:“顾叔叔要是死了,你就没有爸爸了。”
顾千禾不在乎:“那种父亲有没有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
他看着初语,顿默几秒后语气又再度低软下来:“我只要有你就够了。”
初语紧紧牵住他的手,想让他安心,也想让他少些难过。
“阿仔,人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了。你不要再说那样的话,嘉允听见也会难过的,她那样喜欢舅舅,白伊阿姨这些年对你也很好。”
像是被戳中痛处。
顾千禾转过脸,声音忽然发闷:“我走了,你早点睡吧。”
初语跟着他站起来,走到房门边,小心去拉他的手:“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压下门把手时,侧过脸,对初语说:“晚安。”
脚步声越来越远,初语回过神后,跑到露台上。
那夜的月光和风一样冷,他的身影那样高,穿过庭院内层层浓重的树影,好像要与黑暗永远融在一起。
就在某个瞬间,初语的心被不知名的东西刺得很痛。
前方是暗处的孤岛。
他好像一直,都没有去处。
从小没有母亲的孩子,被打骂着长大,活在旁人的冷眼碎语里,那么努力地往前走。
他从来不叫痛的,也很少流泪。每晚睡觉时都把她抱得很紧,像是要拚命挤进她梦里,想与她日夜都在一起。
初语揉揉眼睛,忽然明白了。
他应该隻想听自己说:“我也只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