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痕还欲再言,但是被谢葭拦住了。
谢葭深吸了一口气,把眼泪憋了回去:“全都随爹爹高兴好了!”
言罢,转身就走,再不回头。
直到回到蒹葭楼,把人都赶了出去,她才扑在榻上,放声大哭。
轻罗等人急得直在外面拍门:“元娘!元娘!”
里面的人只管哭,却就是不肯来开门。
半晌,墨痕叹道:“罢了,让她静一静吧。”
轻罗的眼泪也掉了出来,哽咽道:“这么多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元娘从来不曾这样过……”
墨痕轻声道:“那是侯爷,伤了她的心啊!”
她还只是个孩子,就算一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的模样,可那颗心到底是肉做的。到底是少了历练,心被扎得狠了,还是要哭的。
侯爷啊侯爷,您以为元娘会吵闹着不肯出嫁吗?还是这个节骨眼上,无法面对她的质疑和委屈吗?
可是这个孩子比您想得懂事啊!她现在这样,完全是因为担心您,担心公爵府啊!
谢葭哭了个够,最终想明白了一件事。现在谢府面对的,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她身小力薄,别说谢嵩不愿意让她去冒险,就算她愿意把己身碾得粉碎,只怕也无济于事。
谢嵩说,让她不用再去上学,让她学着管家……
是怕她常在外面走动,多少会受到一些波及吧!
她头一次这样恨,恨自己不是个真正的男孩子。如若不然,或许谢嵩就不会采取这样果断的手法。
这一天她粒米未进,直到后半夜,她才因为倦极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得到消息,婚期敲定在明年四月。在那之前,她恐怕是被长期禁闭了。
谢葭一向不是个自暴自弃的人,但是眼下一分力也使不上,不由得也有些绝望。只能期望谢府可以平安度过这一次难关,谢嵩可以没事,说不定她就不用嫁给卫清风!
墨痕经不住她磨,还是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出来,并给她分析了一下厉害关系。
“现在我们公爵府是被推到了风尖浪口上,侯爷本就不是常常博弈朝堂的人,如今这样,也是为了早做打算。”
她犹豫了一回,道:“本来,侯爷是打算为元娘招赘,以后让元娘承爵的。”
谢葭微微一哂,这个她早就知道了。虽然没有人明说,但大家都当她是小孩子不避讳,那她如果还看不出来,可就白活了两辈子了。
正是因为知道,也才知道谢嵩让她不用再去雎阳馆意味着什么了——谢嵩改变主意了!
墨痕忍不住道:“侯爷既要接下黄门侍郎之位,那文远侯府就被卷入了朝堂之争,再也不是从前那个闲散侯门了!侯爷是怕元娘就算承了爵也要吃苦头!”
谢葭无奈地道:“我哪里不明白爹爹的苦心。”
墨痕看了她半晌,最终道:“元娘明白就好了。”
不多时,轻罗上了楼来,道:“元娘,钟妈妈来了。”
是宫里来的教刺绣的妈妈。
谢葭抬起头,只见一身材纤瘦的素衣妇人上了楼来,年约三十上下,挽了个简单的罗鱼髻,面上带笑,浑身透着一股干练简洁的气息,叫人看了就喜欢。
她便笑道:“是钟妈妈吧!”
钟妈妈俯身行礼,笑道:“见过谢小姐。谢小姐万福。”
谢葭指了一旁的小杌子笑道:“妈妈快坐下说话。实不相瞒,我从来也没有拿过针线,日后怕是要钟妈妈多费心了!”
说完,墨痕拿了个红封给钟妈妈。
钟妈妈面色淡淡地收下了。谢葭心中便暗自想着,果然是宫里出来的,见过大世面。
她笑道:“我有个三妹,也到了学针线女红的年纪,和我一样没有拿过针线。钟妈妈教一个也是教,不如连我三妹一块儿教了吧!”
钟妈妈的眉毛几不可见的一挑。宫里针绣房出来的,到底是有些自恃的,要她来教一个庶女,大约不愿意吧!
谢葭微微一笑,并不因她的沉默而尴尬,而是端起杯子,轻轻吹了一层茶雾。仿佛在等着她作答。
终于钟妈妈明白了,这位谢小姐,未来的忠武侯夫人,并不是不知轻重。让庶女与她共学,因为她做得起这个主——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吧!
十二岁的年纪,从小就是做男儿教养,进入上京最有名的雎阳馆学习。八岁因“雎阳小三贤”
之名开始小有名气,后来又临摹了顾恺之的《洛神赋》,出了《嫦娥奔月图》和《榆关曲》两幅名画,一支名曲。可以说,现在上京风头最盛的贵女,就是这位谢小姐——她甚至超过了现在做皇长子伴读的萧十二娘!
钟妈妈默默地在心里过了一遍先前听说的谢葭的情况,再看对方那张平静无波的面容,心里便拿准了底。其实有的时候,下马威倒不可怕,最怕的是摸不清主子的想法。她也是个玲珑剔透的人儿,怎么会不明白,谢葭的意思就是想和她和平共处,井水不犯河水?
她立刻笑道:“那就让谢三小姐一起来吧!能给谢少师府上的两位谢小姐启蒙,是奴家天大的福分!”
谢葭笑了起来,她最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了。又把谢三娘叫出来,钟妈妈忙站起来请了安。谢葭又拿了个红封给谢三娘,让她拿去给钟妈妈。
钟妈妈忙笑着接了过来谢了。
事实证明,人无完人。所有人都认为谢葭很聪明,她出众的画技和书法,以及过目不忘的本事都足够让人惊叹。可是于刺绣一道,她却完全不行——谢三娘学得比她快多了!
钟妈妈感觉得出来她无甚兴趣,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她无甚要求,只要她以后不至于连给自己的夫君做一件衣服都做不出来就好了!反而谢三娘于此道好像天生就有些天赋,她的教导重心就在谢三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