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秒,他們聽見的卻並非易水被岩漿吞噬時的刻骨哀嚎,而是從深淵中傳來的宛若刀劍爭鳴般的琴弦之聲。
——這種地方,這種時候,哪來的人於此奏樂?
而當眾人下意識地皺眉瞥去之時,卻頓時被眼前的景象給驚得愣在了原地。
只見於那深淵之下,易水就這么半垂著眼仰躺在岩漿與烈火之上。
洶湧而灼熱的猩紅岩漿與綿延火焰襯得他滿身火紅,卻偏偏沒有將其席捲殆盡。
「……這怎麼可能?他的修為不是早就被廢了嗎?!」
心中有此疑惑的顯然不止金袍男子一人。
事實上在場者皆十分肯定,如今的易水確實處於修為被廢狀態。
也正是因此,他們才對眼前這一幕感到愈發得無法理解。
「開什麼玩笑?這總不會真的是神靈垂憐吧……」
之前開口讓易水為神靈起舞的女子見狀後也不免露出了荒謬之色。甚至於有那麼一瞬間,她竟真的有些懷疑是否確有神靈在庇佑著易水了。
而在他們疑惑低語之時,仰躺在深淵之下岩漿之上的易水卻緩緩撩起了眼皮。
也不知道是那乍響的琴音太過清銳,還是那一刻易水的眼神太過鋒芒畢露,注視著易水的眾人恍然間只覺得被眼前這一幕給扼住了心神。
——那根本不是什麼輕雲蔽月、流風回雪般的舞蹈。
非要形容的話……那簡直就像是一場燃盡一切的滔天大火。
深淵裡那個人明明眼角眉梢俱是冷淡,甚至還帶著一種愈來愈盛的陰鷙戾氣,卻偏偏能輕而易舉地灼得人遍體鱗傷心神動盪。
女子見到這一幕後,她先前那份於心底浮起的荒謬感也隨之褪去了幾分。最後,她就這麼沉默地看著那個在岩漿上起舞的男人。
這一刻女子很清楚,今天已然是事不可為了。
因為她知道易水眉間的戾氣究竟是哪裡來的。
易家之人大多在與妖族交戰中死得悲壯,哪怕是他們這些對易家遺留的積累有所覬覦的人,也都多多少少對這個家族心存敬意。
所以今日她在易水親友喪、修為皆廢之時逼其起舞,惹怒的大概不僅僅是易水一人——她估計虛空中的其他一些人此刻也看不慣她的做法。
如果易水直接死在岩漿里也就罷了,但現在他卻出人意料地跳出了這種驚心動魄的舞蹈來。
這般足以讓神靈垂憐之舞,顯然也能夠使人為之心生惻隱。
別說易水不敬神靈之事本就難以確認,恐怕就算當初他真的說過這種話,此舞結束之後,那些中立的存在依舊會選擇出手保他的性命。
那不只是因為同情易水,也是因為這個家族千年來留下的聲名。
此時和女子一夥的金袍男子多少也看清了局面,但他還是有些不甘心地注視著深淵下的易水。而當他瞥見易水從袖中拿出的那支箭矢後,他的臉色頓時愈發難看起來。
之前從囚牢中帶易水來到岩漿邊的那個男人名為莊肅。莊肅尤為擅長弓箭,如今易水手中的那支箭就是他在墜入深淵之前,從莊肅背上的箭簍里拿的。
莊肅修為極高,易水這種小動作按理說絕無可能瞞過對方。但最後,這箭矢卻還是出現在了易水手上。這說明什麼?這說明今日這裡想留易水一條命的傢伙越來越多了。
就連最初冷眼旁觀的莊肅,也逐漸偏向了易水那一方。
「嘖……這傢伙還真是走運。」
此刻易水並未聽見金袍男子最後的這句話。
事實上他若是真聽見了的話,他怕是會直接嗤笑出聲。
是了。他今天確實走運,只不過走的不是好運,而是霉運。
說起來他剛才關於重力之神力量的使用猜想還真是太准了。
當易水選擇掌控重力的那一剎那,他就了解到了這個能力的使用限制——這玩意兒只能抬起一百斤以下的重物,且一次僅能抬起一樣東西,至於該能力存續的時間上限僅僅只有十分鐘。
多一斤沒有,多一分鐘也不行。
而易水的體重是116斤。
要不是他前三次通關後獲得了隱藏獎勵,從而使用神力時在威力方面有一定程度的提升,因此得以在墜落時托住了自己的軀體的話,他剛才怕是就這麼直接去泡那屍骨無存的岩漿浴了。
這還不是最慘的。
更慘的是……他開局前偏偏還獲得了觸覺加成。
觸覺加成這樣的能力在感知危險上或許確實挺有用的,但在這種滿是灼熱岩漿的環境下,過于敏銳的觸覺對他來說反而成了另一種意義上的負擔。
比如說此時此刻,易水很確定他早已被周圍瀰漫的熱氣給灼傷了。
除此之外,他不僅得在這奇葩的環境下跳舞,還得分心去躲四濺的岩漿火焰,以及計算著重力能力的剩餘使用時間。
易水記得童話故事裡小美人魚走路時似是如同走在刀尖上一般?而現在的他雖然走的並非什麼刀山,卻是真真正正地於火海中起舞。
這種情況下,還真不好說誰更慘一些。
在旁人眼中,易水起舞時那冷淡旖旎的面容配著神色里的隱忍決絕,再加之他於洶湧岩漿上顯現的那既飄渺又透著戾氣的姿態,似乎從裡到外透著一種游離於生死邊緣的驚人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