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护城河边上堆着不少尸体,老弱妇孺壮汉皆有之,护城河的河水飘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西北烈风一吹,弥漫在风中。
朝阳初升之时,微红的光束映照在护城河岸边躺着的尸体之上,徒添几分诡吊。悲痛哀嚎声此起彼伏。
人间炼狱不外乎如是。
那些尸体全身泛着青灰,额前都有一块红色的印记,是时疫的症状。
白城乃是商贸要塞,往来商贾无数,多以买卖丝绸、茶叶、纸张居多,人流来往众多。时疫由黄河沿岸流转至此多半是因此。
白城的情况比沈云亭与嘉禾想象中更严重。代替往日繁华的是城门前的一片荒芜死寂。
城门半开着,守城门的士兵早已不知所踪,间或有背着包袱之人从半开的城门逃出去。土楼高城远远望去掩埋在了风沙之中。
沈云亭与嘉禾带上面罩,骑着马由白城城门而入。有一瘦高个麻子脸的男子正背着包袱从城门口出来,见有人要进城,忙劝道
“你们来这做什么还不快走,不走等着送死吗这地方瘟疫了,连县老爷都病死了。”
那男子身旁穿粗布麻衣的女子忙扯了扯他,催促他道“你跟他们说那么多做什么咱快走吧,自个儿逃命要紧,别管人家了。”
说完两人从城门跑走了。
沈云亭脸色阴沉,风沙遮着白城的天沉郁阴冷。城里的街道上摊倒着穿破布的乞丐和流浪汉。
医馆闭门不开,医馆门前却挤满了来求医的人。那些人多半是抱着孩子的妇孺和体弱无法逃离白城的年长之人。
他们痛哭着祈求医馆开门,拿着银两声嘶力竭地求药。可银两买不到命,医馆老板前日早就带上全铺子的药材逃出城了。
马蹄跨过躺在街上的尸,嘉禾紧攥着一颗心一言不,沈云亭轻声安抚了她一句“别怕。”
嘉禾想此刻比起担惊害怕更多的是无措和悲伤。
骢马渐行至白城县衙门口,县衙门口一个人也没有,方才那逃出城的高瘦麻子脸曾说过,白城的县令病死了。
嘉禾由心底生出一丝凉意,现在的白城无人管制做主,已然乱做了一团。
不光是白城的百姓要遭殃,白城位于商贸要塞,连接后方十城,再任由事态展下去,后方时辰怕也会遭连累。
这片地方乃是连通西域诸国和大邺的商贸要塞,商贾多往内6流通,一旦时疫蔓延,后果不堪设想。
得尽快做出举措阻止事态蔓延。
沈云亭同嘉禾下了马,朝县衙里头走,县衙里头满地的纸钱和驱鬼驱病符,整个县衙静得出奇,连两人走在青石地板上的脚步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嘉禾左侧房间木门出一阵响动,她惊道“那有人。”
沈云亭循声望去,隐约在那扇木门后,望见一抹青衫。沈云亭朝那躲起来的青衫道“出来。”
青衫听见沈云亭森冷的嗓音身子一抖,扭扭捏捏从木门后面走了出来。
书生面孔青衫长袖,相貌平平唯唯诺诺。
温潭走到沈云亭跟前,大量了一番,见他通身矜贵,腰间还配有丞相府的玉质刻印,猜到沈云亭身份,忙不迭行了一个大礼。
“拜见沈相,我乃是在白城曹县令手下当差的师爷温潭。”
沈云亭抬眼打量他“这只有你在”
温潭老老实实回道“实不相瞒,自一个月前起白城便开始出现瘟疫,这场瘟疫凶险,生了病的人,大多数没过几日人就没了。白城县令便不小心中了招,没过几日人就没了。他死了之后,整个白城便乱了。谁也不想留下来等死,能逃的人都逃了,留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
沈云亭问“此事可有上报给朝廷”
温潭道“曹县令临终前将白城之事写成函件,着人快马加急送去了京城。然西北与京城相距甚远,且这时疫来得又急又凶,待信送到京城之时白城已乱。”
“白城孤立无援,城里的药材铺如您所见,关的关逃的逃,没关的里头药材也快空了支撑不了多久了。”
“前日我才收到京城来的回信,说是圣上已调派了人手和物资过来,只是物资离这尚有一段距离,还需好些时日才能送到白城。”
“临近白城的那几座城池自己都应接不暇,根本支援不了白城。只怕白城熬不到京城送物资过来的那时候了。”
沈云亭盯着他问“这县衙除了你之外可还有别的人手”
温潭叹了口气道“除了我,还有捕头老王和账房的老朱。其余的都跑光了。”
眼前青衫儒生着实不像是个胆大之人,嘉禾疑惑道“所有人都跑了,你们为何不跑”
温潭道“谁不想活着呢老王是为了他家卧病在床的母亲,老朱是为了他家那根七岁的独苗,我嘛是为了我家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