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面前这些身上沾满泥巴的、至今连统一服装都没有的朴实坚毅的脸庞,桑结再也忍不住了,合十顶礼,热泪盈眶。随后,一回头,离开。
望着大人一行在崎岖的山道上隐没,杰布跳上一块石头。几年前的毛头小伙子,现在已成长为一名成熟的青年军官。
“弟兄们,大人让我们解散回家,可我们一走,敌骑分路搜索,很快就会寻到他们。另外,我们也要让那些人知道,闯入别人家园,不会是舒服惬意的,让他们尝尝藏南民兵的厉害。是不是?”
“是!”
众人同仇敌忾。
果然,海流图率两千骑兵很快就到了,他准备在两河之间的三角夹地兜截擒获桑结嘉措。此时,加上后来渡河赶来的民兵,杰布手下共一千二百人,他们站成方阵,正面迎向奔来的骑兵,大义凛然,毫不畏惧。
看着这个阵势,海流图眯缝着眼睛,嘴角流出一丝嘲笑:这些藏人疯了?不怕死吗?那就让安多马把他们踏成肉泥,看你桑结嘉措能藏到哪儿。随即,令旗一挥,先头马队冲向前去。待相距数十米左右时,只听对方阵中一声尖利的唢呐,前排民兵极迅、有序地撤向后面和两侧,露出拒马架。马匹来不及急停,顷刻间人仰马翻,后面的又拥上来,乱作一团。此时,又有鼓声响起,民兵奋勇冲上,长枪短刀,一阵砍杀,蒙古军伤亡惨重。海流图不愧沙场老将,急传令,让后军停止前进,这才稳住阵脚。民兵则立即后退,又收缩成一个方阵。
海流图料想阵中还会藏有拒马架,即嘱咐前军放缓度,若有拒马架,就下马格斗。果然,民兵仍是上次战术,意在逼对方下马,丧失骑兵优势。对方跳下战马,如林的马刀寒光闪闪。民兵立刻分散,二人一组,一盾一刀,配合熟练,有章有法,直杀得对手节节败退。海流图眼看后军阵脚不稳,打一声口哨,两支后备骑兵向民兵侧翼冲去,只见靠后方的民兵又即刻聚拢成一个小方阵,抛出三角拒马架,后备骑兵猝不及防,翻倒一片。
晚霞似锦,残阳如血,双方已搏斗近两个时辰,民兵步步进逼,越战越勇,蒙古兵仗恃人数占优,勉强支撑,均已力竭。这时,在薄暮掩护下,绕道曲水的蒙古骑兵渡河前来增援。杰布分出部分民兵阻挡援军,率余众拼死向前冲去,直杀开一条血胡同,最后终因不敌两面夹击,纷纷倒在血泊中。
海流图找遍了战场,不见桑结,最后断定他东走昌都,即刻命三百精骑追赶,数日后不见人影又返回。
达瓦、却杰他们返回后,组织所有民兵来到宫中保卫佛爷安全。洛桑这才得知情况,深感震惊,更为阿伯的安危焦虑,命人急召三大寺代表商议。而此时,更令他震惊的是,宫前广场已出现成群的蒙古马队。
三大寺代表还没到,丹珠尔却进来禀报。
“佛爷,拉昌汗求见。”
“进来吧。”
“拜见佛爷。”
词甚恭,然眉宇间掩饰不住战胜者的骄狂。
“敢问汗王此次兴兵何意?”
洛桑冷冷地问。
“启禀佛爷,多尔济欲效法父王当年护法除奸之举。”
“当年小藏巴汗为迫害格鲁,不惜勾结白利土司,在康区灭法毁佛,老汗王与五世达赖联手推翻噶玛政权,乃大义之举,故皇帝赐尔父汗王称号。即便如此,仍赏小藏巴汗一处庄园,令其安居,后因其密谋造反,才被沉入河中。汗王今日之举怎可与之相提并论?”
“桑结嘉措外为格鲁,内实宁玛,长此以往,黄教不黄,教派混乱,僧俗动摇,除之,方可安宁,望佛爷明鉴。”
“汗王想必知之,桑结大人乃五世达赖亲自任命的第巴,且由皇帝加封法王,若其举措失当,理应由宫中和朝廷处置,似不宜由汗王来兴兵干预,若如此,今日你来,明日他来,这雪域高原岂不成了任人争夺之地?!”
多尔济哑口无言,恼羞成怒。
济隆递过一个眼色,洛桑会意,这才转换口气道:“既然彼此同为释子,歧见应通过商议消除,汗王既来,不妨与桑结大人相商,我命济隆总管率同三大寺代表居中调解,汗王意下如何?”
“尊佛爷命。”
多尔济是何等精明之人,他恐桑结与老七联手故欲除之,今六世达赖将“谈判权”
交给自己,正是求之不得,于是痛快答应下来。
多尔济走后,洛桑一整天都在为阿伯诵念平安吉祥咒。
却说逃走那日前半夜,桑结一行历尽险阻,终于走出“鬼路”
,隐蔽在道口。前来接应的,正是那年演习中出计取胜的庄园主外甥,现已是曲水民兵中队长。下一段由他率手下六人护送。这时,得知冈巴拉山口已有蒙古兵把守,桑结遂示意奔堆龙桥。月光微弱,一行十人顺着山粱背面小路向堆龙桥疾驰而去,避开了大道上来往巡逻的蒙古兵。
后半夜,来到此行最后一站,已经隐隐望见桥头旗杆了。越靠近越令人疑惑,桥头方向黑呼呼的,一片死寂。队长请大人在附近小树林中稍候,自己单独上前打探。突然,数十火把瞬间点亮,封住去路。
“守军何人?”
“应该是我问你,来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