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分手,傍晚时大家又相约去洗浴。旺秋父母过世后跟着兄嫂住在城里,隔段时间回去照看老屋子和地里庄稼,因此由她去请哲木兰。梅朵让阿朵去请其其格。
沐浴节源自古老的印度教“恒河洗浴”
,认为可去除自身罪恶,后来佛教也接受了这种修行仪式,并传到西藏。河谷一带的信众每到夏末都要在拉萨河洗浴,所以这个时候的拉萨河岸,既是宗教盛会,也是歌舞盛会,一家一家的人在河边支起帐篷,从黄昏狂欢到天明。桑结经过长期天象观测,现每年有七天药王星出现在城东南金瓶山上方,此期间水温适宜,且具无邪清软等特点,饮用洗浴,有健体袪病之效,称为功德水,于是明定这七天为沐浴日,此事后来记入他的天文着作《白琉璃》一书中。
下午就有人早早来到,66续续在河两岸的高低远近支起无数帐篷,之间插有旗幡,扯上风马,好像拉萨搬了家,一下子变成夹河水城。民兵会上的人员都来了,择地支起四个帐篷,男帐女帐各二,吃喝穿盖俱全。
夏日黄昏是拉萨最美妙惬意的时光,那落日仿佛是燃烧了一整天的炉火,再无力跳动,逐渐暗,从平缓的河面上收回了最后一缕余光。薄雾从岸边柳林团团滚出,弥漫开来,人们开始下水,除了老人和孩子,成年男女互隔一段距离,妇女大多穿一条短裤或围一条布裙,男人就只穿个裤头。
人们用容器舀水从头浇下,冲洗掉一年来的烦恼和过错,祈求菩萨保佑来年诸事顺利。浸泡时间不能太长,过一会儿要上岸,白日的余温尚在,暖风拂来,非常舒服。下水一次,即洗涤一遍,下水次数越多,冲洗越净,七次为最。
似乎不多一会儿,天色已晚。远山近树,月光人影,如梦似幻。
突然,不远处有人喊:“救人啊!淹着人啦!”
央金听到喊声,向那个方向望了望一个猛子扎下去。落水者距岸边七八米远,看来不会水,胡乱挣扎,想张嘴叫,一张就一口水,灌了好几口。岸上的同伴不敢下去,拿着根树枝伸向水中。央金游到跟前,见那人乱抓,啪啪两巴掌搧过去搧老实了,然后一手托腰一手托脖后,踩水游向岸边。
同伴将那人拖上岸,同声惊叫:“央金,是你呀。”
央金一看是却杰几个人,忙问:“这人是谁?”
却杰说:“是达瓦啊。”
央金指挥几个人让达瓦头朝下趴着,不一会儿哇哇吐了许多水,抬进帐篷后,央金看别人不懂救护,手忙脚乱碍事,喝令出帐等候。她仔细检查口鼻耳有无堵塞物,然后双手从腰部往上推,将肚里存水排净,忽然达瓦抽搐起来,央金一看是左腿抽筋,将其左脚大姆趾用力上扳,又上下扳动几下。
“给他擦干身子,盖上被子,没事了。”
门口围了好多人,旺秋赶紧给央金披上衣服。
“他会游水?”
央金问却杰。
“不会。”
“不会?那他怎么敢进河里。”
却杰吱吱唔唔。
“别人也太大意了。”
“唉,怎么说呀,是这么回事。你不是说要训练弟兄们游水吗?达瓦他就想先学学……大家都在玩也没注意……”
央金只有仰天长叹。
桑结和甘丹、图布洗了洗早已回去。其他人陪达瓦说了会儿话,有的去跳舞有的去洗浴。达瓦听却杰讲了经过,不但没有后怕,反而生出莫名的幸福感。却杰劝达瓦求婚,达瓦不敢,二人商量请图布大叔从中说说。
另两个帐篷的女人滚成一个蛋,疯了一晚上,哲木兰头一次和大家玩,后来她靠在边上,捂着肚子笑喘不止,旺秋给捶了半天背才缓过来。
“咦,佳莫怎么没来?”
“正排戏呢,听说过几天试演。”
哲木兰听到后,叮嘱旺秋演戏那天务必通知她。自从内心生变化,她对丈夫的话包括他对佛爷的猜测,都不再相信。
天明分手时,梅朵说:“央金啦,我看出达瓦对你有意思,他很有才干也老老实实。”
央金沉默一会儿低声说:“我能量清自己的身份。”
突然,众女人齐叫:“你是朝廷八品武官哦!”
央金吓一大跳。
达瓦和央金的婚事闹得满城风雨。
达瓦的家族属于一个历史遗留的特别小圈子,他们基本都是古代吐蕃王族后裔、名臣后人。有藏文字创制者呑米后人呑巴家族,藏医创始人宇妥·云丹贡布后人察绒家族,吐蕃名臣噶尔东赞后人努马家族,不丹帕觉拉康领后人帕拉家族,等等。他们数量很少,依靠先人光环和世袭领地,形成一个特殊阶层,统称为第本贵族。在乡间盖有祖宅,经济上并不很富有,有的仅相当于中等庄园主。他们不过问政治,清楚属于自己的那个时代一去不复返了,也正因此,才能千百年延续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