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过节离开这里回去后,姨妈就开始提亲,逼得我没办法了,今天是找个借口跑出来的。那个地方,只要长辈同意了,是可以抢亲的,说不准哪天就……”
说实话,赵文成真根本没想过下一步该怎么办,他定了定神:“你跟姨妈说过咱们的事吗?”
见卓尼摇头,又说,“你先回去跟姨妈讲明,她要不同意,你再来找我,咱们去你家。”
“寺里能放你走吗?”
卓尼迟疑地问。
文成点点头,又关切地对卓尼说:“快走吧,还有十几里地呢。”
刚出殿门,雨点子叭叭砸落下来,没走几步,已是大雨如注。
赵文成回身关好殿门,拉住卓尼:“走,我送你。”
原来,这两天姨妈身体不舒服,卓尼说去庙里烧个香求菩萨保佑,就一路小跑来到大昭寺。姨妈看看要下雨了还不见回来,派下人到附近贡堂寺去找,一问并未来过,姨妈正在着急,门丁禀告小姐回来了,出门去迎,好像还有个人影一闪不见了。卓尼站在屋里,浑身如落汤鸡一般,到这地步也无须再隐瞒,便坦承了去大昭寺找文成的事。
姨妈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只说要考虑考虑,就打卓尼先睡下了。
经此一番折腾,卓尼茶饭不思大病一场,两个月后才下地。这期间,姨妈未再找人提亲,对赵文成也一字不提。一晃快到燃灯节了。
“卓尼啦,你的病好了,咱们过节去大昭寺还个愿吧。”
卓尼心中暗喜,莫不是姨妈同意了?
大昭寺内香客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卓尼来回张望寻找却不见文成的人影,大殿的值僧换成了一个中年僧人。
“卓尼你过来。”
因为是老施主,大喇嘛特为她们打开一间客堂休息,姨妈把卓尼叫过来,“孩子,实话对你说了吧,”
姨妈爱抚地拉着外甥女的手,“你生病时,我到寺里来给你许愿,顺便打听了一下他的情况。”
卓尼直直地盯着姨妈,她觉得心跳都停了。
“要说呢,僧人还俗也是有的,论他人品模样还可以,虽是个穷和尚,我给你准备的那些嫁妆够一辈子用了。”
“姨妈啦,好姨妈,你同……”
“但他是个汉人,不行!”
不等卓尼说完,姨妈斩钉截铁地说,脸上露出不容分说的表情。
“为什么?是个汉人就怎么啦?你说为什么呀?”
卓尼拼命摇晃着姨妈的手。
其实,两个年轻人的眉来眼去,早被姨妈一双老眼察觉,于是急着托媒人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后来看两个年轻人真心相爱,况且自己对文成也有好感,于是求大喇嘛相助。当得知文成是个汉人时,姨妈眼里流出一种难以捉摸的目光,经过密议,大喇嘛答应将文成革除僧籍,逐到拉萨河南岸,永不准渡河到北岸。
卓尼听完后,两眼黑,双腿软,片刻后坚决地说:“姨妈,汉人怎么啦?他在哪儿,我去找他。”
“河南岸那么大,你去哪里找?姨妈真的不知道他在何处。卓尼啦,有些事,回家给你慢慢讲,这都是为了你好啊。”
卓尼站起来,一阵头晕,差点栽倒……
故事讲到这里,塔布父母回来了,见过礼,忙着去做饭。桑结还是头一回吃粗面糌粑,苦着脸难以下咽,过后洛追告诉他,这是春天农家最好的饭食了。
晚上,三个人挤在塔布那张床上,塔布把故事讲完时,天色已是深夜。桑结心潮起伏,久久无法平静,上课时老师讲过,朗达玛为了将佛教从藏区连根拔除,污蔑最早将佛教带来的大唐文成公主为罗刹魔女,不但汉僧遭杀害、流放,连一般汉人也遭歧视被驱逐。后来佛教虽获复兴,但后遗症长期难以消除,以至多年来,领主贵族教派之间但凡互斗,总有人拿汉人说事,甚至天灾疫病流行,也有人居心叵测附会到汉人身上,因此卓尼的姨妈顾虑是怕惹来麻烦。反正睡不着了,桑结三人索性披衣聊到东方亮。
第二天告别这个门巴世家时,桑结对追在后面的小妹说:“长大了也做个门巴。”
“嗯。”
她用力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