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将视线撇去并没有参与其中的王肃身上时,却现他早已阖目神游天外,对如此荒唐之事视而不见,并没有依职责规劝一二。
或许,他先前有过规劝的。
但天子没有听从且还乐此不倦,故而不做无谓之事了。
唉
看来,我想为曹魏续命,面临的困难非止于士族做大。
心中感慨了一句,夏侯惠陡然觉得略带清香的干果变得很难吃,索性也学着王肃那般阖目养神,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了。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很畅快笑声的起伏,打断了夏侯惠的静思。
睁开双眼一看,只见曹肇正喜逐颜开的拱手做谢,而天子则是略带惋惜的摇着头,原来是分出胜负了。
“罢了,罢了。”
天子曹叡悻悻然的摆了摆手,语气有些不甘,“樗蒲之戏非朕所长,长思胜之不武也。若欲朕赐下博带,长思还需舞剑助兴一番。”
“敢不承命”
闻言,曹肇敛起笑颜,起身执礼,“陛下,臣独舞无趣,不若让平叔以歌和之,同为陛下贺兴。”
“好,依你。”
天子颔,侧头看向何晏,“平叔同乐。”
“唯。”
何晏躬身行礼,回到自己坐席自斟饮了一盏润喉后,方步入宴席中央;此时曹肇也接过侍从递来的木剑横陈于前,微微曲膝,做好了起舞之姿。
待二人对视了一眼,便作歌起舞。
何晏眉目清秀、肤白胜女子,且兼峨冠博带,踏步而歌之际,飘飘乎如遗世独立之画中仙;而曹肇体态修长、面容娇美,舞起剑来虽无有军阵的雄浑壮烈之势,却胜在赏心悦目,浩浩乎如冯虚御风。
二人联袂作乐,任凭谁有缘与会,都会由衷的出一声称赞好一对璧人啊
天子曹叡对此亦颇满意。
歌罢舞終之际,他不吝开心颜,“甚妙当赏”
也终于想起了今日出游的初衷,出声邀众人曰,“今日以诗赋为乐,诸卿皆俊才,不可推辞,且施胸中文墨,悦于朕者,赏”
“唯。”
众人领命后,皆自顾垂头蹙眉酿文思。
唯独夏侯惠例外。
因为天子终于让庄园主事监将炙羊肉奉上,依次分给众人了。
是故,宴席上出现了很怪异的一幕天子曹叡正在举盏慢饮,伴驾近臣正在搜刮文思作腹稿,而夏侯惠则是在大快朵颐。
也很快被天子注意到了。
不过有了东堂内的前车之鉴,他并没有觉得夏侯惠是在蔑视天子的权威。
相反,他此刻心中还泛起了新奇。
尝闻夏侯稚权年少有文名,然而洛水逢厄后,便不复喜文事,亦不复有属文之举。今众人皆作思,而彼独异,莫非胸中已有文章乎
天子曹叡自作思绪,视线也定定的附在夏侯惠身上。
应是有所感吧。
吃得七分饱的夏侯惠,从袖子里取出绢帛拭嘴后,于自斟酒水时,还昂头向天子的席位看去,也正好对上了天子曹叡的视线。
“夏侯卿,此间酒肉可美乎”
天子曹叡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出声问道。
将手中酒一饮而尽,夏侯惠凭案起身,恭敬作答,“回陛下,酒肉甚美。”
“嗯”
轻作鼻音,天子曹叡仍然很温和的问道,“朕之酒肉美,不知卿之诗赋美否”
此时,与宴之人皆被二人的对话打断思绪,各自静候下文。
而夏侯惠目不斜视,听罢天子之问,不假思索便作答,“回陛下,惠入此地以来,见前朝宫墙犹存,心有所感,回想起早年惠游长安,曾寻秦皇阿房宫废墟之事。今陛下有命,臣且以阿房宫为题作赋,美或不美,唯陛下定论。”
话落,不等天子再次问,便径直朗声而颂。
“六王毕,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压三百余里,隔离天日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
说到此处,夏侯惠略作停顿,将声音转为激昂,几乎一字一顿。
“呜呼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
“嗟夫使六国各爱其人,则足以拒秦;使秦复爱六国之人,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君,谁得而族灭也”
“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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