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卿乙叹了口气,幽幽道:“我只是有些……失落,虽说除了郡主,其他贵女也都没有象牙簟,但她们都很识货,而且都收藏了什么象牙床、牙雕、手镯、佛珠等等,而我却是第一次见到象牙簟,家中也没有象牙床,甚至连把象牙梳也没有呢,话也插不上一句。”
“你想要的是象牙席还是他人的认同?”
李时胤道,“你也有你擅长的,切莫以己之短攻彼所长,继而妄自菲薄。”
李卿乙委屈巴巴,“但是……我怕她们得知我家中连个牙雕也没有,在背后笑话我,连话也不与我说了。”
李时胤摇摇头,“若是人与人之间的交际,这样势力,耽于攀比,那并非君子之交,不来往了也不可惜。”
李卿乙握拳,嘟囔道:“可我若是能有一张象牙席呢?那肯定能扬眉吐气,让她们不敢小瞧我。”
寅月道:“那还不简单,我听坊间传闻,近日太子拔了数百头大象的象牙,历时大半年,已经快织成一张新的象牙簟了。等他织成了,去抢过来不就行了。”
李时胤:“……”
“那不好吧,”
李卿乙睁大眼道,“若是被太子发现了怎么办?”
“发现了又能如何?”
寅月露齿一笑,“他也不会为了一张象牙簟,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吧。”
李时胤不置可否道:“说到象牙,从前有个关于商纣王的故事。”
李卿乙竖起耳朵。
“起因是,箕子看到纣王换了象牙箸,就大呼完了,是亡国之兆。门客不解,说哪至于此。但箕子有高见,他认为,今天纣王要是用象牙做筷子,明天就会嫌弃杯盏不够华丽,继而要寻犀角做的碗,遍寻天下奇珍,耽于享乐,荒废国政,劳民伤财,这样一来,亡国远乎?”
“这道理对常人来说也是一样,欲壑难填,总有难以满足的时候。这说明有些事情一旦起念,就要反思自省,不可放任自流。”
李卿乙似懂非懂,半天不舍地哀叹了一声:“对了,最近长安城许多勋贵子弟都以吃象鼻为荣呢,枕着象牙席,吃着象鼻炙,才是最值得羡慕的贵族生活方式。”
李时胤不无忧虑道:“若只是为了消费某种价值符号,却要伤害这么多无辜生命,意义何在?”
“但我也得拥有了才能说没意义,”
李卿乙怏怏不乐,“我根本没有拥有过,还说有了没意义,岂不只是自欺欺人?”
李时胤默然。
寅月执冰纨扇的手一顿,道:“难怪最近连掬月于天的多宝阁,都不卖象鼻炙了。”
“为什么呢?”
李卿乙茫然。
寅月只是笑笑,并不作答。
翌日午时,李府来了客人。
来人身着一袭玄袍,剑眉方脸,身形矮小顿胖,从犊车下来之后,还不待李府门房通报,他就一脸焦躁,眉头紧锁地往里闯。
等见到李时胤,他紧皱的眉头总算松了些许,拱手道,“在下城南奇货坊齐耀,身有要事,特来相求。”
“原来是齐掌柜,快请。”
李时胤还了一礼,连忙将人迎入了花厅奉茶。
一说到奇货坊,李时胤心中已有了计较。这家货行在长安城开了百余年,经营的动物制品,不仅精巧有质感,而且样式也很新潮。譬如时下流行的牙雕、象牙床等货物,他们都有售,且成色上等,深受勋贵子弟的热捧。
据传,齐耀的祖先是最初向朝中进献象牙席之人,奇货坊的织席技术一骑绝尘,连宫里也赶不上。而这次,为太子赶制象牙席的商户,正是奇货坊。
“早就听闻小郎君有神通本领,还是修行之人,这次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还请小郎君解在下的燃眉之急!”
李时胤问:“齐掌柜,到底发生了何事?”
齐耀连忙屏退了长随,一晃眼却看见对面出现一名白衣女郎,她手执裂冰纹团扇,俏立在这烈日焚风之中,像个冰玉砌成的神女,叫人一眼生寒。
他为难地看向李时胤,问:“不知这位小娘子可否……”
李时胤连忙打断他,“这是寅月,同在下一样乃是衍门修士,不是外人。”
齐耀这才点点头,口中嗫嚅了一句:“原来也是方外高人,失敬失敬。”
顿了顿,他压着嗓子道,“齐某的奇货坊自今年以来,集了所有人力,只为办太子殿下交代的一件差事,就是织象牙席。”
李时胤点头,“在下略有耳闻。”
齐耀又道,“往年我坊中的象牙多是从猎户手中收来的,或做饰品,或用来镶嵌。今年因为要替太子殿下织象牙簟,我便在城外置办了一处大院当作坊,让匠人自己来取象牙。”
“这是为何,岂不是又多了一道工序?”
齐耀擦了擦额头的汗,道:“是麻烦些,可织象牙簟的工艺极难,对像牙的损耗也极大。一批象牙中,可用来织席的材料只有四到六成左右,其他的只能废弃。而猎户粗苯,经常会损伤象牙的纹理,造成浪费。为了减少损耗,齐某才命匠人自取,将损耗降到最低。”
“原来如此。”
齐耀又道:“可近些日子,我城外的作坊中,却发生了一件大大的怪事——”
寅月抬眼,好奇道:“什么怪事?”
齐耀坐立难安,悚然道:“以前也没事,可最近,匠人在取完象牙后,不过多久,那象牙就自行消失不见了,无论如何也找不到。”
“象牙失窃?”
李时胤道,“这种事应该报官才对。”
齐耀摇头,“齐某最开始也以为是出了内鬼,被匠人窃取了,或是对家故意捣乱。但直到有一日,齐某亲眼见到那刚取下的象牙凭空消失了,这才敢断定,此事定是妖邪作祟,所以齐某才来请小郎君走一趟,助我驱邪除祟,寻回象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