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宫女揪出门的李嬷嬷面红耳赤站在庭院中好一会儿没反过神来。原还想着以后有机会去太后或是皇后娘娘跟前告永和宫一状,姜恒却在她之前开口了。皇上再
来的时候,姜恒直接就请示说想换个保嬷嬷,甚至连她拿大这种缘故都懒得说,只与皇上道看那位姓李的嬷嬷没有眼缘。
当时还有两个乳母两个保嬷嬷在屋内戳着看护公主,听她这么说都是惊呆了:没有眼缘算什么理由啊!
她们敢阳奉阴违,自恃身份仗教训年轻主子,靠的是宫规。她们一言一行都是卡着宫里‘旧规矩’‘先帝爷嫔妃也是这样过来’的例说的。这才底气十足,自负哪怕主子不喜欢她们,也说不出她们的不是。
谁料信嫔娘娘竟然跟皇上说什么没眼缘,以此要换掉内务府资深的保嬷嬷,这不是没规矩嘛……
谁料皇上只颔首随口道:“没有眼缘就换了去,正如这杯碟茶碗,不管旁人说工艺巧不巧,你用着不喜欢,自然就该换了,没有个为着器物让自己不快的道理。”
李保嬷自此销声匿迹,据说回到内务府后,还被上司古嬷嬷发配到很偏荒的差事上去了。
自此,永和宫所有乳母保嬷,忽然就没有那么‘讲规矩’了,起码不在姜恒跟前讲规矩了,自觉做起了御口中的‘杯碟茶碗’,任由人安排摆在哪儿。
屋里没有外人后,觉尔察氏就不再控制自己,眼睛里就都是敏敏了。她就这么一个女儿,自然只一个外孙女。若是女儿嫁在外头,便是人家的媳妇不能常回家,但外孙外孙女回家那是天经地义。不比这宫里的龙子凤
孙金枝玉叶,她这个外祖母一年见得有限。
见敏敏吃的这样好,觉尔察氏不由赞叹:“少见公主这么小,吃饭就巧的孩子呢。”
姜恒心道额娘见得都是世家宦族的孩子,必是从小一群乳母喂大的,自己吃饭当然不会这样早。
不过,敏敏在吃饭上,确是很灵。
于是就对觉尔察氏笑道:“大概是周岁礼上抓了金碗,点亮了敏敏的吃饭本事。”
话音未落,忽然被拍了一巴掌,不由错愕转身,就见觉尔察氏道:“也有你这样说自家女儿的?让你这么一说,咱们公主抓了金碗,竟似为了吃一般!那金碗可是一辈子圆满无漏的好意头!”
姜恒再次体会到了隔代亲,为了敏敏自己居然被打了,简直不是眼神看着自己会拉丝的额娘了。
敏敏把小碗蛋羹吃干净了,这才伸手清晰道:“额娘抱。”
吃完饭她就不爱坐在婴儿座里了,嫌不自在。
姜恒把她抱出来,觉尔察氏拿过旁边备好的棉帕轻轻给她擦了小脸,喂了两口白水:“公主瞧着身子真是康健。”
“是呢,敏敏出生后,除了偶尔咳嗽两回,就没有病过。”
话音未落,又被觉尔察氏打了一下,还让她赶紧敲木头:“这话不可能说!可不能夸耀孩子‘从来不长病’。”
京中风俗,就跟孩子不早起名一样,这种‘我孩子从来不生病’的话也是不能说的,怕把瘟神念叨了来。
姜恒眼眶一热,不
是被打的,而是想起爸妈也是这样说的。
只要她提一句:“今年冬天我还没感冒呢。”
爸妈就连忙制止她并且让她呸一下。
姜恒低下头去,开始教敏敏认外祖母。敏敏天生性子甜,跟谁都高高兴兴的玩,很快就清晰能认人叫出外祖母来,觉尔察氏稀罕地不撒手很抱了一会儿。
待敏敏自己到临窗炕上去玩的时候,母女俩只坐在床沿上看着。
姜恒便问起:“额娘这回进宫是有事吗?”
觉尔察氏还未开口,余光就见秋雪秋霜两个一并退了下去,且从明瓦窗上看到,一个身影就在门口,一个却去廊下守着进出的月洞门了。
觉尔察氏就将公主周岁宴上,觉罗氏口中的话与姜恒说了。
“牵扯上孝献皇后,一向是宫里的忌讳。觉罗氏母家辅国公府,一向是跟咱们家不合的,有机会说这样的闲话当然不会放过。但你阿玛是觉得,这事儿打头起就不对,礼部给你拟的封妃册文里怎么会夹上当年世祖写给孝献皇后的箴语。”
在观保看来,礼部这事儿应当是有人安排的。
埋的伏笔也深,先留下一点根子。到时候新人入宫若是都不得宠,就把这事儿发酵起来。牵扯上顺治爷和董鄂妃,便是暗示皇上宠妾灭妻,会重蹈顺治爷覆辙。皇上为了自己的名声,或信妃为了自己的名声,都要做个贤良的样子避一避宠,那不就是新人的出头机会了吗?
于是观
保是觉得这事儿挺棘手的:不动作不辩驳由着人说,传到皇上耳朵里不好,真有了动作拦一拦留言,倒是把不相干的事儿往自家身上揽了。
而姜恒在听说皇上知道这件事,甚至亲自让礼部改了册文后,就放松多了,还安慰显然把这当成了大事的觉尔察氏:“额娘不必多虑了……”
觉尔察氏闻言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娘娘都进宫这么久了,难道还不知人心可怖,不知人言可畏?”
“一旦此事传开,尤其是传到宫里,皇上为了名声,只怕就要先冷落你一段时日。正巧新人再入宫——世上有巧合,但哪有这么多不利的巧合都卡着这会子对你来?”
姜恒:皇上还真不会。
皇上是那种你们要骂就骂我,别骂臣子的人。何况让妻女背锅,自己倒屈服于闲言碎语,那必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