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晟知道凌君汐说的是他父亲江一存的墓,但太巧了,他愣了一下,看向江连,见江连也是一脸错愕。
江连张嘴欲言,凌君汐却抬手,止住他话,“此事与你们无关,你们留在这里无用,我也从未想过要留下你们。”
江晟直起身,面色疑惑,觉得凌君汐口中说的是安逢的事,却又不像是安逢的事。
凌初也同样目光微惑,在江连脸上探寻。
江连不知凌君汐怎么看出来的,但也劝道:“将军何苦……”
他咽了咽,不再说下去。
凌君汐看着手心的厚茧,谈起江一存:“你父亲是忠臣,为国为民,心善侠义,行军时若见妇孺,皆会予粮,我才投军时,他见我虚弱无力,还为我寻了好几日的鸟蛋吃。有一战,他失了一臂,屈先生准他回家休养,可不过半月他便回来了,他道他妻儿见着断臂,日日以泪洗面,劝他归家,他听着心痛,只好回营,我听得出来,他是不想再打了,便决定再一战过后,求屈先生予他还乡,可后来……”
凌君汐顿了顿,继续讲:“后来的一些事,实难我预料,我被方居勤的人一箭穿胸,奄奄一息,他们护我逃离,人被追杀到只剩你父亲和秦疏香。我们一路逃到林中,躲了几日,也实在躲不下去了,他们决定以身诱走追兵,临走前,他们唤醒我,留了话,你父亲托我要照顾他妻儿,疏香说清嘉为人莽撞,求我多担待,我连话都说不出来,最终没能拦住,只能看他们远去……
在那些日子里,我啃树皮,喝雨水,也渐渐明白,原来行军打仗,不能只是埋于沙场,只知兵法,要通人情世故,懂往来礼数,我挡的不只是萧阙的路,还有其他一些人的好处。我如今的有些决定,你一定很不解,或许埋怨,也惧怕,今日谈起你父亲,我只是想让你明白你父亲是忠臣,之前是,以后也是,一直都是。我所做,皆与你父亲无关。”
凌初面色动容,眉间微动,看向江连江晟两兄弟,他隐约觉得话语有意,可并不清楚内情,只觉心中滚烫难言,有一层模糊脆弱的纸在眼前,稍稍一碰,便会碰到如烈火一般的真相……
江晟完全听不懂,只觉得他兄长心绪并不平静,可风一吹,他发现自己也满脸是泪。
凌君汐道:“如今盗匪横行,我会派人送你们出城,一直到你们老家,都会有人看护你们。”
也是监视。
江连听懂了,他闭上眼,道:“让江晟回吧,我想留下。”
凌君汐道:“不,你也回,你们都回,你父亲一定很想看到你们。”
江连神色痛苦,还要说话。
这时安逢寝屋门开了,杨心华道:“人又醒了。”
众人站起,先后往屋内走去。
江晟红着眼,小声问江连:“哥,将军是怎么了?是要赶走我们吗?”
江连摇头,不想再说,于是江晟也就不问了,也后悔前几日和江连吵起来。
众人进屋,因为方才安逢已经跟凌君汐和安诗宁说过话了,于是在凌君汐默认下,凌初先上前,轻声道:“安逢。”
安逢静静倚在床边,唇色苍白,眉目平静,呼吸微弱,他看着凌初走过来,面色竟是平淡的,眼中情绪却波动翻涌。
凌初摸上安逢苍白的脸,苦笑道:“莫不是又要说我老了?”
安逢看了凌初一会儿,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唇珠也蔫巴得可怜,他眨了眨眼,声音沙哑,也很轻:“怎么会……”
凌初看了看他肩上的伤,被白布包着,瞧不出什么,但想着人是醒过来了,应该无大碍,他也不想问人疼不疼什么的废话,只想好好看一看安逢,眼神都直勾勾的,一眼都不错开,“怪我给你留下那佩刀,害得你出府。”
江晟见凌初摸安逢的脸,心里一惊,他左看看,右瞧瞧,却见所有人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他也不好意思表露过多惊愕之意,拼命劝自己这是正常的,是兄弟情谊……他压下神色。
“是我自己要送。”
安逢摇头,抬手轻轻撇了一下凌初的手,凌初也才意识到当着众人,此举不妥,便放下了,尽全力克制自己想要抱人的冲动,心中的思念和担心爆发出来,令他声音微哑:“你醒来便好。”
安逢抿唇,像是淡淡笑了一下,但更像是不想说话。
凌初见他疲累神色,也不好再诉什么思念之意,他起身,安逢倒是拉了一下他,像是不舍一样,但又很快松开。
凌初轻笑,拍了拍安逢的手,悄悄摸了一把。
几人一一上前和安逢说了几句话,江晟挂着泪痕,倒把安逢逗笑了,比对凌初的那个笑真多了。
众人离开安逢寝屋,凌初走在最后,忽然回身,弯腰低头亲了安逢的嘴唇一口,很轻的一个吻,又舔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