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嫌他干活慢,语气刻薄,几乎是颐指气使的态度。
少年的眉眼平淡,脸上始终没有别的情绪,安静又专注地继续修手里的车。
程子争走那条路的次数逐渐多了起来。
那一片的老楼挤了很多户人家,路边有好几个垃圾桶,有时候生活垃圾处理得不怎么及时,时常会有流浪猫狗出没,在那里翻着垃圾觅食。
有一次,他碰到了流浪狗。
黄色的野狗浑身脏兮兮的,似乎是刚翻过垃圾桶,全身毛都打绺了,可怖的藓一块接着一块地赖在皮肤上,仔细看上面还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虱子。
还没等程子争反应过来,转角处又冒出了一只黑狗,两只狗一前一后,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黄狗呲着牙,冲着程子争吠了几声。
黑狗的眸色漆黑,它露出犬牙,尾巴下垂,出嘶嘶的声音。
程子争很清楚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他曾做过无数次这样的噩梦。
两只狗朝他逼近了几步,仿佛下一秒就要咬上来。
逼仄狭窄的小巷没有任何遮挡,也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防身。
他对狗有很深的心理阴影。
那些刻意遗忘的记忆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涌进他的脑袋里,将人溺毙在其中,动弹不得。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那些耻笑和咒骂,回想起腥黏的血溅到脸上的恶心感,小腿处的骨头一瞬间抽疼,似乎是回忆起了被撕咬的刻骨疼痛。
喉头涌上一阵腥甜,程子争的眼眸变得漆黑,后背一下子湿了。
他的手心不住地往外冒着汗,攥着拳头的骨节白。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跑的时候,一个高瘦的少年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
少年手上拿着一根树枝棍子,挡在他的面前,帮他赶走了凶狠的野狗。
他的头被汗打湿了,侧脸有点脏,鼻尖上沾了一点机油,似乎上一秒还在修摩托。
“谢谢你。”
这是程子争跟闻柏声说的第一句话。
闻柏声把手里的棍子递给他,神色冷淡,浑身上下散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
“这里经常会有流浪狗,用棍子可以赶跑它们,送给你。”
这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但程子争在心里记了好多年。
虽然闻柏声可能早就不记得了。
后来上了高中,两人进了同一个班,他每次去接水的时候都能在红榜最上面的地方看到了闻柏声。
程子争想成为最好的第一名,所以闻柏声成了一个很好的目标。
他不觉得他关注闻柏声是因为同病相怜,那个词听上去太没劲了。
他们是很像的人,在灰暗的地方里自律向上。
程子争始终相信,他和闻柏声以后会过得很好,他们都会成为更好的人。
也许现在过得有一点艰难,但那没什么关系,他们总不会一辈子都艰难,熬过了最浑浊不堪的日子,日子就会变得明亮。
他们来日方长,会苦尽甘来。
程子争以为他会一直这样远远地看着闻柏声,蓄势待等着过他。
但他没想到,他们会当同桌。
程子争从漫长的记忆中回过神来,看向了身边的人。
闻柏声的吃相很斯文,甚至有一点矜贵,他咬下小块油条,慢慢地咀嚼,没出一点声音。
闻柏声的薄唇一翕一张,昨晚那些破碎的片段忽然涌了上来。
程子争倏地别开眼睛,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样。
妈的,他都多大的人了,吃个油条还磨磨叽叽的。
过了一会,余光瞥见闻柏声还没吃完,他有些忍无可忍了,催促道:“喂,你就不能吃快点。”
“嗯?”
闻柏声慢条斯理把油条吃进嘴里,喉结上下攒动。